[玄幻奇幻] 貓膩 -【擇天記】《連載中》

1月23

第六卷 西風烈 第六章 我懷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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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W/ n- `; _' m- O0 D7 m  K9 O　　那張蒲團不新也不舊，不厚也不薄，就是道殿或者祠堂裡的常見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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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 C$ C) H1 n* s　　唐家二爺看著那張蒲團，沒有說話。
　　
　　跪倒的時候，有蒲團隔在膝頭與堅硬的地面之間，會比較舒服。
　　
" k' @' e2 S, _$ j# m　　問題是他要跪誰？
　　
3 q! f' `! S: u3 }0 e. A! \( |5 a　　當然是教宗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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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x6 H: h, f) H4 ]# U2 ]7 \$ z* F' {& h　　無數盞燈如星辰懸於夜空，一個年輕人站在其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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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家二爺沒有說話，也沒有聽到別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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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內的安靜持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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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家二爺的眼睛漸漸眯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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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終於動了，走到蒲團前，雙手掀起前襟，緩緩跪倒。
　　
　　他的動作很慢，很細緻，從掀起前襟，到膝蓋微彎，到身體前傾，用了很長時間。
　　
0 i: f4 D. x) |. E+ M( I  H　　這段時間足夠他想了很多事情。
　　
5 a+ U' u) M, @　　聽說很多年前，前代教宗陛下也來過汶水，父親何時行過如此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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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Z/ u1 c: a& G( {: n　　你與唐棠平輩相交，那我就是長輩，你怎麼受得了我的禮？
　　
, e# P2 D1 u& U　　就算你不喊我一聲二叔，至少也應該說一聲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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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j3 n  C% {, l: n; N# p8 V　　這段時間真的很長，對唐家二爺來說，更可以稱得上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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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夠他想這麼多事情，自然也足夠光影裡的那個年輕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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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R0 e$ ?' e/ E/ S　　可為什麼直到現在還沒有聽到你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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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w3 a: I- ~3 c4 \8 K- [! [* _　　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聽漏了？
　　
　　還是說對方的聲音太輕，或者太過含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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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道殿裡如此安靜，再輕的聲音，也能夠聽得很清楚。
　　
　　比如此時此刻。他的膝頭終於與蒲團相遇，綿軟的蒲團發出一聲輕響。
　　
　　但在他的耳裡卻像是驚雷一般，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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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9 ?' q) L, m7 h0 `" f　　唐家二爺就這樣跪在了陳長生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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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l0 b+ v5 a0 w& F, F( Q* ~　　直到這幕畫面真的發生了。他自己還有些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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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敢相信陳長生居然真的沒有發話讓他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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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敢相信陳長生就這樣平靜地受了自己的大禮。
　　
　　膝蓋與蒲團相遇的聲音消失了，殿裡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無比安靜，只能聽到燈火被微風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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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B7 I2 M- R  Z* J4 m8 k　　唐家二爺跪在蒲團上，心情越來越寒冷，表情卻越來越淡然。
　　
- K! G/ h- U- J' r8 d( f' f  O6 _　　然後，他站了起來。
　　
　　跪時如玉山將倒，起時如朝陽出水，乾淨俐落，毫不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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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己站了起來。
　　
　　很明顯。這是聖前失禮，但他這時候很憤怒，所以決定不予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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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i1 k+ E& D# {+ A+ d: G& L　　他看著陳長生神情漠然說道：「見過教宗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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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拜見，只是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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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殿裡依然安靜，無數盞燈火被微風拂動，發出嘩嘩的聲音，像極了山裡的松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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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靜靜地看著唐家二爺，看了很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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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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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j& k, u& ~* S. f2 X7 I* P" W- \1 H　　無論是天書陵之變，還是雪街殺周通，他與這位傳說中的唐家二爺。都沒有遇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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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d; j# N4 W! d! p) m2 g3 q　　唐家二爺和唐三十六很像，容顏英俊，氣質漠然。自有貴氣，只是眉眼間多了一抹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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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你，很自然會想到他。」陳長生說道：「我和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面，越是如此，越發想念他還在我身邊的時候，他那時候幫我做了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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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家二爺問道：「比如？」
　　
& w$ c0 q2 e, V　　陳長生向前走了一步，便從變幻的光影裡走到了唐家二爺的身前。
　　
　　「比如……現在他會對你說，我讓你起來了嗎？你就這麼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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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w6 l( L' c0 r　　做為有史以來，極罕見未能踏入神聖領域的教宗。陳長生天賦再高，境界實力終究還是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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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_; B  ~# h+ q5 p  W# r　　唐家二爺很清楚這一點。然而看著從光影星海裡走出來的這個年輕人，看著他神情平靜的臉。聽著他的這句話，卻覺得有一道難以形容的壓力撲面而來，仿佛山巒無數，又如同星海浩瀚，落入汶水，在他的意識裡激起無數波瀾！
　　
　　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無論境界實力如何，陳長生現在是教宗，那麼，他就是在面對一位教宗。
　　
　　這種意識讓他覺得非常不舒服，就像陳長生用唐三十六的口吻說出的這句話一樣。
　　
8 U/ w6 z3 M) U　　我讓你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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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 T) O6 ^4 }* f1 v" ]- [　　如果今天唐三十六在場，他真的會這樣說，絕不會給任何面子，甚至可能更加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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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7 p$ B+ W9 ~: K　　唐家二爺的眼睛再次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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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然不會再跪，微嘲一笑，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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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如果，唐三十六被關在祠堂裡，他不可能再出現在你的身邊。
　　
　　「蒲團是我讓人準備的。」
　　
　　陳長生看了眼地上那張蒲團，抬起頭來望向唐家二爺繼續說道：「因為我希望你們也有為他準備比較軟實的蒲團，在老宅裡被關了兩年半，又被關進祠堂裡半年，以他的性子肯定被罰跪了很長時間，沒有蒲團會比較難熬。」
　　
# i# G- o2 W% q7 P: E# w- _0 |　　唐家二爺面無表情說道：「他是我唐家子弟，自然有家中長輩照料，不勞教宗大人關心。」
　　
5 q  h; T8 }! F  s8 t$ d　　陳長生說道：「他是我的朋友，沒有辦法不關心。」
　　
6 T2 l( A/ G/ n9 g8 W1 _9 Q　　聽著這句話，唐家二爺的眉挑了起來，說道：「教宗大人就只會關心這些小事？」
　　
( f: _1 R* g0 l! N% n# J. J　　陳長生說道：「對我來說，這事很大。」
　　
! C; s- |' n6 U2 V; q- U　　唐家二爺沉聲說道：「難道比離宮的未來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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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 Z7 X7 W/ k# G　　陳長生說道：「我想，或者這便是唐老太爺和你的誤會，我來汶水城與離宮無關，只是為他而來。」
　　
7 f$ y$ m1 x8 H+ t! B　　唐家二爺微嘲說道：「是嗎？難道教宗大人您只想把他帶走，而對我唐家沒有別的任何要求？」
　　
　　陳長生說道：「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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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宗大人覺得這件事情很好笑嗎？不然怎麼會說這樣的笑話？」
　　
: i( p% T# c& v& f# I　　唐家二爺覺得好生荒唐，心想難道你以為說這樣的話，便能說服整個世界相信國教對唐家沒有任何想法？
　　
. V$ N: Q: [9 a! O  i　　他越想越覺得陳長生的言行很好笑，於是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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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用來形容大笑總會在前面加上哈哈兩個字或者放聲兩個字，因為大笑當然應該有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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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誰都知道，唐家二爺的笑沒有聲音，無論微笑還是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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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D$ o1 T* c. E. N' f　　他只是張著嘴，看上去就像雪老城裡的默劇演員，演著荒誕的劇情，無聲地盡情嘲弄他人以及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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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w: ?+ ^" s8 s9 Y　　這是陳長生第一次看見唐家二爺傳說中的無聲笑容。
　　
　　他不覺得滑稽，也沒有感覺可怕，只是覺得很難看，而且很痛苦，就像一隻等著被餵食、頸子卻被鐵索繫死了的的肥鵝。
　　
$ Q% f) \: j/ {2 U　　「我更加想念我那位朋友了，如果他這時候在，可能會說……你啞了嗎？不然怎麼會笑的這麼辛苦呢？」
　　
　　說這句話的時候，陳長生沒有任何嘲諷的意味，而是帶著淡淡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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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七章 我不准，太陽便不能落山
　　
' {3 v' }: A: E& m0 J1 W　　唐家二爺漸漸斂了笑容，看著他說道：「教宗大人真的想羞辱我們唐家？」
　　
　　陳長生的目光凝視著殿外某處，說道：「我沒有想過要羞辱誰，但那個傢伙經常會故意曲解我的意思以來滿足他自己的惡趣味，比如現在，他肯定會說我羞辱的是你，和唐家無關，因為你有什麼資格代表唐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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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0 o# P: J! Q　　這是最重要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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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這句話是陳長生借唐三十六的名義說出來的，但很明顯也是他想說的話。
　　
+ e) G: _0 l( I' Q) e! a" ?3 Q! p: F　　國教不同意二房繼承唐家，甚至根本不想與二房進行任何對話談判，還是堅定地站在長房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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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6 v% w* w0 o, a4 e$ z+ J　　這是早就已經判斷清楚的事情。但在今日之前，唐家二爺難免還是會設想一些別的可能。在朝廷明顯勢盛，唐家長房明顯失勢的情況下，離宮有沒有可能放棄原有的想法，試圖拉攏他這個唐家的真實當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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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這種情況真的發生了，唐家的位置會更重要，也會更自如，可以獲得更多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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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 N+ l7 J/ d! S( q4 H6 a　　現在陳長生的這句話，直接宣佈了這種可能性不復存在。
　　
　　唐家二爺不怎麼失望，但再次感受到了那道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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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意味著，他想要成為唐家的家主，便首先需要過陳長生這一關。
　　
8 G! p: F6 n( |2 Y- a　　他雖然很自信，而且有朝廷與商行舟的全力支持，但這次，他的對手是整個國教。
　　
　　「我不是想羞辱唐家，事實上，也不是想羞辱你。我只是真的不喜歡你這種笑容。」
　　
- q6 O5 w- ~! h) d. E　　陳長生的聲音還是那樣的平靜，就像他這時候的表情一樣。
　　
　　當面說這樣的話，會顯得有些不禮貌，但至少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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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破也不喜歡這樣笑……當年他在老宅第一次看見我這樣笑的時候。就恨不得往我臉上砸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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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家二爺說道：「但哪怕到了今天，他已經是神聖領域的強者，可我依然還是這樣笑。他還是拿我沒辦法。教宗大人，如果你真不喜歡我這樣笑。那麼就把眼睛閉上，或者試著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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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K. _8 ^5 X! F) m& z, U; }. X% z　　和陳長生的那句話相比，他的態度更加無禮而且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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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V' r3 H1 p4 ?+ e　　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也很簡單。
　　
　　唐家的事情離宮不要想著插手，也沒有能力插手，那就請裝作不知道，或者……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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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汶水道殿不管是正殿還是後殿都很宏偉，可以與離宮諸殿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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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無數年來，汶水城裡的唐家為國教奉獻了太多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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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v; E0 |" W2 `) B+ g7 H: ^( l　　或者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那些唐家供奉與隨從，看著道殿並沒有什麼敬畏的心情，反而有種看自家產業的驕傲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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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家二爺已經進入後殿很長一段時間，卻沒有聲音傳來，兩位供奉的表情漸趨嚴峻，那些隨從更是恨不得衝進去。
　　
5 t% J/ f  q4 W8 v) R# R, W　　如果不是兩位大主教守在殿外，如果不是教宗陛下在殿內，如果還是平日，唐家的人還真做得出來這種事情。
　　
　　兩位供奉對視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警惕不安。不易察覺地向樹林外傳遞了一個資訊。
　　
2 w7 I1 ~# h" }6 H　　樹林裡沒有破風聲響起，但隱隱有數道極輕微的氣息波動，就連道殿的陣法都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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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I- k' j8 l" p　　汶水主教帶著數十名教士與數量更多的騎兵守在這裡。
　　
　　冬林深處的某棵樹上。折袖抱著魔帥旗劍，閉著眼睛，似乎在養神，神識卻始終跟著那幾道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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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唐家真敢冒天下之大不為韙出手，兩位供奉帶著的人手，絕對無法衝進道殿，因為淩海之王與桉琳在那裡，而隱藏在樹林裡的這些人手，應該也會在很短的時間內便死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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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家自然不會做出這樣愚蠢的行為。他們真正的準備應該在別的方向。
　　
　　道殿後園在汶水畔，對岸是一道長堤。堤後是酒樓與民宅。
　　
+ f' k, }3 O; o- U　　相隔兩百餘丈的上下游兩處民宅房門緊閉，裡面光線幽暗。有很多人隱身於其間，還有數個沉重的鐵箱子——鐵箱子裡裝著破山斧，這種唐家設計的軍械在戰場上往往用來砍斷狼騎鋒利而堅硬的前爪，今天則是準備用來斬斷汶水上那兩根粗重的鐵鍊。
　　
　　當鐵鍊斷後，已經平靜了多年的汶水將會湧入十餘艘鐵甲船，船上安裝著十餘座神弩。
　　
0 ^4 d: T4 Z, l" R% e$ x　　通往道殿的下水管道裡這時候已經佈滿了一種黑色粘稠的油狀物事，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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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陽映照在酒樓上，二樓處風景更好，可以看得更遠。
　　
　　羅布坐在欄邊，對著落日飲著酒，在心裡默默計算著唐家二爺進殿了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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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R$ g, M4 r* H1 B- z& A8 ~6 E- T. n　　國教的強者很多，按道理來說，就算唐家準備了很長時間，也能夠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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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6 W  G" _0 S; _# u　　問題在於，那些並不是唐家全部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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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Z8 _7 S* `& |- U, D$ P2 w　　羅布望向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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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掛在汶水裡，晚雲收進夜幕間，岸邊的樹彷彿都變成了紅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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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盲琴師在水邊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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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v9 ?6 j; s0 r　　七名商販、六個衙役、三個算命先生、兩個賣麻糖的老人和一個買脂粉的小姑娘在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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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I& A8 G8 N% a6 B. s　　就像昨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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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這些畫面，羅布沉默不語，心想唐家的實力果然深不可測。
　　
　　難道那個傢伙今天真的會遇到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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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如此，你來見我做什麼？」陳長生看著唐家二爺問道。
　　
　　唐家二爺說道：「這裡是汶水城，我身為主人當然要過來問候，看看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這是禮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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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安靜了會兒，說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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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便是批閱完畢，送客的意思。
　　
5 `  Q2 v5 b- f; p4 |& r　　唐家二爺自然不會就這樣離開，他還沒有見到想要見到的那個人。
　　
　　「您有一個朋友在汶水，巧的是，我也有個朋友在離宮，他叫白石。」
　　
- e# [5 ^' z) ^/ x; c　　他對陳長生說道：「不知道他這時候在哪裡，故友難得重逢，我想請他飲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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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說道：「很遺憾，這杯酒他無法喝，因為他已經死了。」
　　
7 W1 z0 B* j. O3 p  V7 x- f　　他很平靜，就像是在講述一件很尋常的事情。
　　
　　唐家二爺卻再也無法保持平靜，慢慢變色，然後再次無聲而笑。
　　
% S# o( ~0 F5 g% y　　這一次，他的笑容裡有些看不分明的意味，還有更多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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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教宗大人有沒有想過，您的那位朋友可能也已經死了？」
　　
　　他盯著陳長生的眼睛。
　　
　　陳長生還是很平靜：「不會，因為我還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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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o7 A3 E; S, }　　這就是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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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y% _# [# x3 d# q4 e* i　　他是教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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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他活著，那麼誰敢殺死他的那位朋友？
　　
5 r3 U9 B% b6 Z1 \" I+ k' F' b　　唐家二爺盯著他的眼睛，盯了很長時間，忽然說道：「教宗大人或者有所不知，我那位大兄身患重病，纏綿病塌兩年有餘，無藥可治，隨時有可能死去，而這病……很有可能是遺傳的。」
　　
　　陳長生說道：「那為何你沒有得病？所以在我看來，這病不能是遺傳的，我那位朋友不會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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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7 w: z9 L* a( I& g8 K　　唐家二爺的聲音變得更加寒冷：「病這種事情誰能說得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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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b" c1 _% M　　陳長生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我說得准，我不准他生病，他就不能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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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西風烈 第八章 汶水底的水草   

3 A" w- S; I6 _( I- q( n" [　　忽然風停了，有雲遮住了落日，夜色彷彿提前來到，水面上的金線漸漸淡去。

　　在很短的時間裡，汶水兩岸便變得冷了數分，無論是那些緊閉的民宅還是那兩根鐵鏈，都透著股凶險的意味。

- K% K4 P$ {& U6 u　　羅布坐在酒樓上，聽著盲琴師的琴音，緩緩閉上了眼睛，右手落在劍柄上，輕輕地摩娑著。

" m* Q6 m' t0 x9 o) I+ E　　面對唐家深不可測的實力，即便是他也沒有任何信心，如果是以往，他最多只能想辦法示警，但現在他想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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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9 F$ V4 t2 m$ t" G* c2 s: z5 K6 W　　因為以前他用的劍是山下小鎮上鐵匠鋪裡用幾兩銀子打造的普通青鋼劍，而現在他已經換了一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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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l# v" {- c! v- H- C% z　　此劍在手，他便能踩霜草為劍，化身為劍，即便面對神聖領域的強者，也能保持道心通明。

　　他閉著眼睛，聽著樓下傳來的琴音，聽著水拍岸石的聲音，聽著鐵鏈與水面接觸然後分離的聲音，感知著天地間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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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Y$ C5 K0 m. A　　忽然，他的耳朵微動。

　　他睜開眼睛，往河水裡望去，目光越來越深，看到的地方也越來越深，最終落在水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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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q1 @0 D6 l) f# v. F$ l3 D% e　　他覺得那片水草有些奇怪，比旁邊的水草顏色要深些，但看不出來有什麼別的特異之處。

　　這時，河畔那名盲琴師似乎也聽見了些什麼，望向了汶水裡，便忘記了手上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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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聲戛然而止，很是突然。

　　河水兩岸詭異的氣氛，也突然間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 E  a( i5 P* }2 p$ p* s　　上下游的那些鐵甲船悄無聲息地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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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N, A8 o1 ]6 d- F! v　　那兩間民宅裡變得空空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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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樹林裡那些氣息消失無蹤。

　　道殿前的唐家供奉以及隨從變得沉默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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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H5 ?9 v% M9 K  c6 w! X9 N　　只有七名商販、六個衙役、三個算命先生、兩個賣麻糖的老人和一個買脂粉的小姑娘還在街上，似乎永遠都不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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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l! J" C4 y/ [" v/ v" v) P0 A　　殿門被推開，唐家二爺走了出來，臉色非常難看。

　　他看都沒有看凌海之王與桉琳一眼。

　　白石道人的死，說明國教的立場異常強硬，不可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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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0 C6 X- i1 o" S　　順著石階向外走去，有棵大樹，折袖站在樹下。

　　唐家二爺知道他想說什麼，神情漠然道：「你能活到今天不易，不要隨便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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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袖面無表情說道：「你這樣的弱者能活到今天，更不易。」

　　唐家二爺緩緩挑眉，神情不變，內心實則已經無比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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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z, x5 Q2 Y( x# f6 A　　當年在京都雪街上，王破曾經對他說過，當他放棄修行，開始學習謀略、追求權勢的那一刻起，便成為了弱者。

3 M4 q' H& y' j4 g- V8 [　　今天，他再一次被人如此評價，而且對方還是個晚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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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b3 U. V# M. U# t3 O　　越是憤怒，他表現的越是淡然，看著折袖問道：「你很想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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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說道：「不要對那個傢伙暗中下手。」

　　唐家二爺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這樣的狼崽子怎麼會和那個敗家子成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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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他不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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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o  M( B% l; ]/ {: i3 D　　折袖沉默了會兒，繼續說道：「他是我的僱主，所以你不要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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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家的人都撤走了，夜色深沉，汶水兩岸靜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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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來到岸邊，凌海之王等人跟在左右，南客按照他的吩咐，留在了道殿裡。

5 o, ]  y1 ~- n0 B0 O% R　　星光落在水面上，泛起無數片銀鱗，即便眼力再好，也很難看清楚水底的動靜，更不要說深處的那些水草。

7 d5 _1 |* u, s' z; ]# ]9 x. l& @　　唐家長房大爺，也就是唐三十六的父親身體向來不好，尤其是最近幾年愈發嚴重。這是大陸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包括陳長生在內，沒有人對此起過疑心，就連唐三十六在以前的信裡也沒有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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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7 k; N! M. }' b1 M$ O# U　　但今天他聽了唐家二爺的那番話後，總覺得有些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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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z/ @( j% y* x- L7 U7 V( ~　　「雖然直到今天也沒弄清楚是什麼病，但確認應該不是中毒。」

1 c' S( g5 b' {2 M　　桉琳大主教說道：「以前青矅十三司和南溪齋都派過人來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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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R2 e" X2 ~7 o" K　　汶水主教看了眼陳長生的臉色，壓低聲音說道霮「稟報陛下，南溪齋合齋之前……那位曾經來過。」

" g/ s, o9 V+ ~* R0 w: d　　合齋就是閉關，這些年來聖女峰只有一次閉關需要專門提起，那麼他提到的那位身份自然也呼之欲出。

1 ]! l6 j5 O  t/ M- |　　桉琳露出驚訝的神色，凌海之王微微挑眉，因為離宮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

. W! y8 u/ M6 j　　陳長生更是吃驚，心想為何她沒有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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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汶水主教低聲說道：「那位不讓我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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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3 t2 [& G- Y　　如果唐家長房大爺不是生病而是中毒，應該能被天鳳真血治好。

　　徐有容當時想必也是這樣想的。

　　如今長房大爺依然纏綿病榻，眼看著便要不好，那就說明他確實沒有中毒，而是生病。

　　唐老太爺的態度改變，應該與此事有非常直接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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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0 u. ~1 I1 d* S0 Z　　陳長生知道徐有容為什麼會來，因為她知道唐三十六是他最好的朋友，對此他很感激。

　　他想了想後，還是決定明天去長房看看。

" i0 I) q$ q. M  ]　　不是他不信任青矅十三司和徐有容的能力，只不過他想看看憑藉自己的醫術能不能改變一下那位長輩悲傷的結局。而且他總覺得這件事情並不是這般簡單——在唐家二爺說過那句話後，在漢秋城柳宿裡遇到那個小怪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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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8 Y$ R; ^3 O　　「去查一下長生宗裡一個叫除蘇的弟子，此人修行的功法很詭異，藏匿的再嚴實，應該也有人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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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L" }5 N0 N7 h" r) |　　他對凌海之王和桉琳分別說道：「你寫信催一下南溪齋，我讓她們查的事情有沒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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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N0 m, b% f# p, q* ~7 Y　　桉琳並不知道他給南溪齋寫信的事情，不解問道：「何事如此著急。」

) g  n4 e2 P2 `6 h　　陳長生說道：「我想知道黃泉流的功法傳承到底落在何處，有沒有可能在南邊。」

　　凌海之王聯繫到他先前說那個叫除蘇的長生宗弟子修行的功法很詭異，神情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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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2 q; q& ^) L' _' E. }1 r　　桉琳的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喃喃說道：「難道長生宗敢做出這等瘋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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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G: }' s0 T& ~# {0 z* ~& Z　　「我沒有證據。」陳長生沉默了會兒，望向汶水主教說道：「你找人查一下唐家與此事有沒有關係。」

　　凌海之王三人領命而去。

7 I$ l* m3 j3 a7 ^% _+ u7 T$ ?5 l　　關飛白提著劍從道殿裡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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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想和陳長生聊天，只是覺得現在陳長生的身邊不能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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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_1 h! y- M; _# s　　看著星光下的河水，陳長生靜思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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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確實沒有證據，唯一的線索，就是當時在雪嶺裡魔君說過的那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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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君說的很清楚，那名年輕陣師是長生宗一個叫除蘇的小怪物，是商行舟與唐家的手段。

3 \* w; F9 _2 {# f　　那天在漢秋城清晨廚房裡，他和南客遇到的那個黃泉流的怪物渾身是毒，邪怖至極，當時他沒有想到，事後才記起魔君的那句話，把這兩件事情聯繫在一起。問題在於，魔君的話無法當作證據，誰都知道，他的話可能是挑撥離間的手段。

　　陳長生思考著這些問題，並不知道在如水銀般的河水深處，一團水草正在輕輕飄舞。這團水草與四周的水草顏色有些不一樣，忽然間飄離了河底，慢慢地靠近了河岸下方的岩石，看著就像是一團被水化開的泥，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

1月23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九章 汶水畔的暗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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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岸下岩石間有很多道縫隙，其中一道與道殿地底的下水道相連。

　　白天的時候，唐家已經派人破壞了那裡的陣法，在裡面灑了很多黑色粘稠的油狀物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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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1 j: Y: a' l2 `6 |9 A9 I　　那團如稀泥般的事物，緩緩地流過那道縫隙，來到道殿的下水道裡，繼續向前方挪動，依然沒有任何聲音，而且不知道這事物的表面是什麼物質組成，竟沒有沾上一點那些粘稠的黑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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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的視線落在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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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白天的時候，對岸非常熱鬧，有很多衙役、攤販、算命先生，水畔有位彈琴的盲琴師，酒樓裡很熱鬧，羅布在那裡喝了兩罐美酒。

　　他沒有察覺到，自己身後的土地微微隆起，兩株帶著霜色的野草已經越過了自己的腳背。

　　黑色的泥土像悄無聲息盛開的花瓣一般綻開，一隻覆著鱗甲與毛髮的醜陋的手從地底伸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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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間的氣機發生了極微渺的變化，陳長生的感知何等敏銳，立刻便察覺到了異樣。

　　然而他的反應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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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y7 ?9 T0 R2 [  q$ L; p# [# J　　他沒有來得及動用最快的耶識步，或者用晚雲掛把自己送去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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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v- g1 |0 P. ?4 O6 P) @4 O　　那隻醜陋而恐怖的手，已經從地底伸出，死死地握住了他的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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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難以言說的氣息，從那隻手裡散出，順著他的腳踝，向著他的身體裡侵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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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s! g( P" C: [6 |　　陳長生只覺得自己彷彿落入了火山口，被無比灼熱的岩漿包裹，肌膚上的每一處都刺痛無比，甚至有些發麻。

5 i, l: [+ E4 n2 A5 [5 {　　這是錯覺，因為那道氣息並不熾熱，而是極度寒冷。

  S$ I8 ^, S. ~3 A2 z2 P+ [4 f　　那道極為陰寒污穢的氣息，衝進了他所有的經脈，然後開始侵蝕他的血肉。

5 [, f( X1 O0 `7 B6 S- _　　更可怖的是，那道陰寒污穢的氣息，彷彿有某種生命力一般，變成薄膜狀的事物，把他的三百六十五處氣竅全部包裹了起來，這也就意味著，他氣竅裡的那些星輝力量，在短時間裡根本無法衝破出來。

7 v5 `5 D6 I* D　　下一刻，那道氣息直接衝進了他的胸腹，把他的幽府凍成了一片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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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切，都發生在極其短暫的時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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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樹上落下的黃葉，剛剛離開枝頭不到一寸的距離，星光都來不及閃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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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H  {7 Y4 S　　陳長生便被制住了，無論呼吸還是心跳都彷彿要被凍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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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說動手反擊，他甚至就連發出聲音都做不到。

8 p+ u2 N4 s8 D4 t' n1 ?# z3 K% u　　地底那個偷襲者的手段太過陰險，那道氣息太過寒冷陰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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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別的修行者，哪怕是聚星巔峰的大強者，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形下，忽然遇到如此可怕的偷襲，遇到已經無數年沒有在世間出現過的陰毒手段，都有可能出事，然後悄然無聲地死去。

　　陳長生就會這樣死去嗎？在無數強者的保護下，在國教的道殿裡，在這如銀般的星光下？

　　關飛白提著劍走出道殿，離陳長生還有十餘丈距離。

　　最關鍵的是，除了感覺到夜風忽然有些微寒，他並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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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2 _7 L& i8 \- M6 Z9 x　　道殿的陣法，也沒有察覺到那個陰險偷襲者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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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的呼吸變慢了，從被偷襲開始數起，他的第二次呼吸之間的間隔要長了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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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時，他的心跳也變慢了，同樣從被偷襲開始數起，他的第二次心跳要比第一次心跳來的晚了很多倍。

! v! b: Z( U8 [2 a  s; e　　如果這樣發展下去，也許他的下一次呼吸永遠都不會到來，也許他的心跳將會就此停止，然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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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陳長生離死亡極近的一次，但並不是最近的那次。

7 V: [% D( P: P6 y2 O( P; \　　自從十歲開始，他的生命便一直與死亡的陰影相伴，無論在北新橋底，在寒山湖畔，還是在天書陵頂，他都遇到過更危險的局面，所以哪怕如此清晰地看到了死亡的威脅，他依然沒有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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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g: H% F9 n: D' I: G* L  U　　更重要的是，他有過很多次類似的經驗，如何應對陰寒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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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1 K' }  Y  t　　他被吱吱的龍息吹過很多次，這些年，他時而變成洞底的雪雕，時而變成冷宮湖裡的冰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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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t* q" G9 I" Y# }/ \% B" T　　玄霜巨龍的龍息是世間最寒冷的事物，那名偷襲者的氣息雖然更加陰穢，但在這方面還是有些不如。

- E, d- z* [: F4 f9 {6 d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陳長生是這個世界上與陰寒氣息對抗最多的人，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他的耐受力都要遠遠超過正常人，就算是那些神聖領域的強者，也不見得在這方面比他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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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名偷襲者看來，此時的陳長生應該肉身與神識盡數被凍住，便是思維都應該停止，更不要說反擊。

　　陳長生這時候確實已經不能動彈，但還可以想。

# b% A3 d+ \7 [/ \& N; d. q0 R　　只要能夠想，便沒有誰能夠困住他。

2 Q: _0 h5 a, H" a  Y  q　　便在極度緩慢、將要停止的呼吸與心跳裡，他微微動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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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數劍從藏鋒劍鞘裡魚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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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數凌厲的劍意，籠罩住了汶水畔的後園。

9 @! R0 {+ D  a6 X+ `2 \　　無數劍光向著四周狂斬，星光驟碎，霜草驟斷，地面上出現無數道深痕的劍痕，微硬的泥土翻濺的到處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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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5 [; h" O# t9 v5 n　　道殿裡的陣法終於被觸動，一道清光自殿檐之上生出，把整座道殿以及後園全部籠罩於其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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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數道劍光裡，隱隱傳來一聲悶哼，同時響起一道嗤啦聲響，彷彿有什麼東西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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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地不停地隆起，彷彿地底有什麼東西正在試圖遠離。

8 q, ^& b4 {; E; B; p" w　　那道陰穢的氣息，沒有了源頭，陳長生不再有性命之虞，但暫時還不能移動，依然危險。

　　群劍飛舞而回，懸於他的身體四周，布成了一座密不透風的劍陣，發出嗡嗡的振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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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s. r* _4 o0 u8 ?$ L4 n　　遠遠看著站在水畔的陳長生，關飛白已經察覺到了異樣。

　　陳長生呼吸頻率與心跳的變化，不可能瞞得過他的通明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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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u8 K. W: }9 R　　然後，他看到了草地上的那些黑土，以及那隻詭異地握住陳長生腳踝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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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劍出鞘，他便向那邊掠了過去，心情卻是緊張到了極點，因為他發現有可能來不及。

　　便在這時，無數劍光出現草地上，斬的星光與霜草俱碎，同時逼得那名偷襲者現出了身形。

9 ?4 M" N, F1 p: ]/ d- S  l2 j: l& X　　看著草地上的那道隆起，關飛白長劍離手，向那處斬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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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9 }9 B0 B% x7 R/ `　　汶水畔的夜色裡亮起一道白色的劍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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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1 f4 Y* ]! u1 y4 I! e" v  d　　滿天星光頓時黯淡了數分，霜草偃，黃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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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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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3

第六卷 西風烈 第十章 鋒芒必露

　　關飛白的這一劍看似很簡單，實際上卻是離山劍法裡威力最大的劍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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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離山劍宗掌門，也就是蘇離的師父在洛陽之戰裡見到太宗皇帝的霜余神槍後，悟出一記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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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L( w7 `1 t- H: G+ c3 s& I　　這一劍乃是戰場之劍，出手便如破天之槍，堪為萬人敵，名為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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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2 t* Q! h. g; n5 p+ ~+ a" U　　不是鋒芒畢露，而是鋒芒必露，有鋒芒便必須要天地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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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x$ C! G$ u% c4 Z　　狂風呼嘯而作，河面出現無數波浪，碎草狂舞，聲勢無比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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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6 k5 J% V# N& ?8 R　　關飛白兩年前在雪原戰場上聚星成功，如今是聚星中境的修為，雖然是世人皆知的劍道天才，畢竟年紀尚淺，以他現在的境界，想要施展出如此威力的山門秘劍其實尚有不足。但他毫不猶豫地動用了此劍，根本不理會自己極有可能被劍意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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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他這時候很生氣，而且有些後怕。

　　如果不是陳長生有萬劍護身，今夜豈不是會在他的眼前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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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冬寒夜，被一道凌厲至極、鋒芒畢露的劍意割開，彷彿生出一道白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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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地裡發出一聲沉悶而又暴烈的悶響，無數泥土被掀翻至空中，一道灰色的瘦小身影也被震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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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人駝著背，很矮小，穿著黑衣，正是陳長生在漢秋城裡遇到的那個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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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Z" y5 }$ Q8 y1 Y. y　　一道清晰而深刻的劍痕，出現在那個怪物的腹部，他的左手也斷了兩根手指，應該是先前被陳長生的劍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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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m6 e, H9 S4 L' a. ^" a9 @' V8 Z, x　　然而無論是腹部的劍傷，還是斷指處，流下來的都不是血，而是一種灰色的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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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s  ]  _  g8 Z- E) P5 X　　看著關飛白，那個怪物發出一聲淒厲的低嚎。

　　這聲嚎叫裡充滿了痛楚的意味，更有著瘋狂的殺戮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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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I. _" n* v! z3 E; ~" L- z2 C- f　　鋒芒一劍刺傷那名怪物的同時，關飛白的劍心生出一抹警兆以及清楚的劍識回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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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z- `( e0 d" Y" p  A) u　　那個怪物的肌膚以至身軀都極為堅韌，像是覆上了某種軟甲，又像是糊著無數粒泥，非常滑溜，很難受力。

0 E, A! d& k1 I% Q& o　　他不惜被劍意反噬施出的最強一劍，居然也只能在這個怪物的身上留下一劍口，而不能重傷對方！

) _$ b' x+ z7 {7 k6 x　　看著那個怪物向自己撲了過來，關飛白神情微凜，卻毫無懼意，戰意再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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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w8 ~6 Z9 Z" ^2 V5 r　　他手裡的長劍已經在剛才的暴烈一擊裡粉碎，現在雙手空空，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失去了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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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h8 _# ~8 s2 ~) x　　堂堂神國七律，怎麼能輸這個大老鼠一樣的醜陋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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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R& Z6 \) t$ |5 ~5 F/ @- R　　一道極為鋒銳又無形的氣息，在他的小臂上顯現出來，夜風遇之而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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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t* D( |, R! K7 L　　不愧是離山劍宗的劍道天才，他竟然練成了劍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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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 E6 T' m$ T1 t, w0 z　　那個怪物習慣了不見天日的生活，如果是平時，眼見著偷襲陳長生失敗，道殿陣法已顯，國教的強者肯定正在趕來，他肯定會轉身就走，毫不留戀，不會讓自己冒任何風險。

　　但今夜不行，他有些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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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R5 q9 M5 X　　先前被「鋒芒」所傷，他便開始憤怒，當他發現傷到自己的是離山劍法，對手是一名年輕的離山劍宗弟子時，他的怒火更加猛烈地燃燒起來，他的眼睛變得腥紅一片，靈魂最深處的烙印發燙，燙的他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蘇離必須死！與蘇離有關的人都必須死！離山劍宗的人更要全部死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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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風呼嘯間，那怪物破夜空而至，帶著腥臭污穢的氣息，帶著恐怖的威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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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q0 U$ E/ {) k" Q1 y5 j$ {4 }　　無論在漢秋城還是先前偷襲，這怪物都是在暗中出手，然後試圖逃遁，始終沒有暴露過全部的實力，直至此刻，他決意殺死關飛白，才展現出來了真正的境界修為，竟然強大到了這種程度！

　　關飛白的唇角溢著鮮血，那是劍意反噬的結果，也是傷後還要強行運行劍罡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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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那道恐怖的陰寒身影，他很快便判斷出來，自己不是對手，但那又如何？

7 _: {8 t, \( C! Y7 N. D1 y) r- ]　　他這時候站在陳長生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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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O  m$ B! T& _/ C　　只要他站在這裡，對方便不能傷到陳長生。

　　至於自己，他相信對方就算想要擊敗自己，也要付出足夠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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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做為為最悍勇暴烈的離山劍宗弟子，他第一次出手選擇了最強的一擊，這一次他準備選擇最狠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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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P9 D( U$ w' ?$ ?　　離山劍宗法劍最後一式！

　　他準備以命換命，以傷換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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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堅信就算自己受的傷再重，那個怪物也不可能完好無損地離開，那麼今夜就休想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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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剛剛震碎凍凝身心的冰霜，便看到了這幕畫面，喝道：「不要！」

, v. A" d* ?9 B3 @* c8 B( N3 T　　他並不完全瞭解那個怪物的強大與手段，但他非常清楚那個怪物渾身都是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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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飛白如果要以傷換傷，結局可能會並不如他想像那般，他甚至有可能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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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醒來的時間晚了片刻，只來得及喊了一聲，卻無法做什麼。

' D7 d1 ?$ s2 A6 B- [　　關飛白右手如劍一般斬落，劍罡破風無聲，看都沒有看一眼，那個怪物如觸手般閃電彈出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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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著便是兩敗俱傷的結局，甚至更加慘淡，誰能改變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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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嬌小的身影從道殿裡破窗而出。

　　此時，那道嬌小身影離場間還有數十丈遠，按道理來說絕對沒有可能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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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那道身影的速度已經超過了所謂道理的範疇，就像是一道真正的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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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p1 y4 k) I: b) @　　那道閃電詭異地避開夜風裡的草屑與泥土，準確無比地劈中了那個怪物。

　　更準確地形容是——那道嬌小的身影直接在夜空裡撞到了怪物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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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裡迸出一聲悶響，草屑與泥土再次飛舞。

) R: C$ Y- @" Y" y　　那名怪物被直接撞到了數十丈外的草地上，不知道斷了多少根骨頭。

# h3 c* P, ]! K　　那道嬌小的身影落在了陳長生和關飛白的身前，身體搖晃了一下。

, ^2 A  T7 T0 K1 L: v0 d　　正是南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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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怪物知道南客的速度多麼可怕，再不敢做任何停留，轉身便往草地裡去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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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R0 ]. w+ Q9 o+ H　　南客知道如果讓這個怪物進入土遁，便再難以抓住它，毫不猶豫準備再次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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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就在她準備掠起的時候，身體再次搖晃了一下，明顯是在前次撞擊裡受了不輕的傷。

　　這時，另一道身影從夜空裡的高樹下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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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z% g; c; j: N$ f　　折袖趕到了。

$ E  B8 H* o. f3 A# L% B) P　　看著場間畫面，他想都未曾想什麼，更未曾推演計算，只是按照他慣有的戰鬥方式衝了過去。

. e6 P' q- B5 m& h2 r7 ^　　他像顆隕石一樣從樹上跳了下去，轟向草地上剛剛出現的那個洞。

$ p" q) ^( Q8 U2 r　　轟的一聲巨響，大地震動不安，河水翻滾生浪，草屑與落葉還有泥土再次翻飛，遮蔽星光，場間一片昏暗。

　　塵土漸落，露出了草地上的畫面，只見地面上出現了一個大坑，坑深約摸丈許，隱約可見坑底有水波。

1月23

第六卷 西風烈 第十一章 難眠之夜只好順水而行

　　折袖看著草地上的深坑，不知道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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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和南客、關飛白走了過去，只見草地上散落著一些灰色的肉塊，看著很是噁心，想必是那個怪物留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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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9 Z4 b  @' X9 N　　道殿後園如此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很多人，奉命去辦事的凌海之王與桉琳以及汶水主教都趕了過來。

  [# N; s7 k4 C7 b　　沒有人開口說話，只是看著陳長生。

　　陳長生說道：「如果我沒有料錯，這個怪物就是我剛才讓你們去查的除蘇。」

: K2 M+ J/ R; ?) d2 {) ~3 ?　　凌海之王問道：「長生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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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說道：「我懷疑是前代長生宗宗主臨死前斬屍的結果。」

　　凌海之王等人見識廣博，聽著斬屍二字，再聯想到陳長生剛才提過的那種陰毒道法，神情微變。

4 e' g3 N: v+ E$ K　　關飛白更在意另外一個問題，看著陳長生問道：「除蘇？是哪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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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說道：「應該就是你想的那兩個字。」

& a7 C5 r7 ?  }1 \" \8 |　　先前聽著除蘇這個名字，關飛白便覺著有些奇怪，不知為何生出一股寒意，此時終於明白了因何而來，沉聲說道：「原來直到今天長生宗還是沒有忘記當年的仇恨，就憑這麼個怪物也想對付師叔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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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M/ n5 m3 S1 M　　折袖說道：「這個怪物的境界力量很強，道法精純，氣息邪惡，最麻煩的是一身陰毒與速度，還有遁地的能力，隨時隨地都可能出現在我們的附近。用來偷襲暗殺，非常可怕。」

　　他是雪原上最可怕的隱匿者、暗殺者。現在，連他都承認那個怪物很危險。

　　聽著這話，場間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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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5 p7 K' v+ u" k' H　　道殿有陣法保護，還有關飛白在旁，那個怪物居然能夠悄無聲息地靠近陳長生，發出陰險的偷襲。更可怕的是。其後在關飛白、南客、折袖三人的連續強擊之下。那個怪物也只是受了傷，並沒有當場隕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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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2 ^7 l% n4 J7 K( [# B" B9 p　　要知道這三人雖然年紀不大，但在當今年輕一代的修行者裡，絕對是最強悍的存在。

7 Q% N% r# s1 D( h　　這個怪物想要對付蘇離自然遠遠不夠，但如果他隱藏在眾人附近隨時準備出手，確實很難防範。

/ @0 o1 w" w+ T( n　　「以後大家都各自小心一些。」

( |' \0 a& f9 D　　陳長生望向關飛白說道：「尤其是你，以後遇著除蘇的時候，不要輕易動用那些以傷換傷的殺招，我雖然沒有接觸過。但能感覺到他身上的陰毒很麻煩，我也不見得能夠解掉。」

5 ?# d+ v# X& ^$ O0 J　　這說的是先前，關飛白準備用離山劍宗法劍最後一式與對方硬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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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Z2 F* {: I* k" v4 D/ O* H& M　　「我以後會謹慎些，你呢？有沒有受傷。」關飛白望向陳長生的腳踝。

　　陳長生說道：「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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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T. N) B! a! G0 v　　他的腳踝上先前還殘留著些黑色的絮狀物。現在早已枯死，被夜風一拂便消散無蹤。

0 T* f, I  ^: |6 e3 I5 |) o　　關飛白又望向南客，心想先前你直接撞到了那個怪物的身上，難道不擔心中毒？

( ^9 q6 D" z9 Y0 [　　緊接著，他想起了她的真實身份，才明白自己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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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G! B+ a: F' t　　越鳥血脈乃是世間至毒之物，又怎會怕別的陰毒。

　　凌海之王忽然看著陳長生嚴厲說道：「還請陛下行事更加謹慎。切不可如先前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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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陳長生把他們派走做事，卻沒有讓南客近身保護，孤身一人站在水畔靜思。

1 s, ]  c* {! z2 `$ d　　在他看來，這非常不智，更是對國教億萬信徒的不負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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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I. Y6 V- U4 n　　陳長生明白他是好意，說道：「不用擔心，我是傷勢尚未痊癒，氣機感應稍慢，才會為其所趁，以後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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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4 F5 _( [& V" T' y# ]' C　　說完這句話，他望向了河水對岸。

+ W! i: Y! L- K2 E' d4 w/ u. Z　　道殿裡發生了如此大的動靜，對岸還是那樣的安靜，沒有一個人出現。

　　只有遠處傳來了幾聲犬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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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河建築的影子落在街上，落在水面上，不知道隱藏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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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因為汶水城的酒太真，也可能是因為夕陽曬的人太暖於是變懶，羅布在酒樓喝完酒之後沒有離開，直接在樓後的客棧裡住了下來，一覺便睡到了夜深時，然後不知因何醒了過來。

　　他走到酒樓側巷的陰影裡，看著不遠處的河水，想要確認白天的感覺是不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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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看到那團水草，因為那時候，那團水草已經靠近了對岸，順著岩石間的縫隙進入了道殿的地底。

　　隨後發生的事情，全部落在他的眼裡。

3 Y$ r5 x. X' b: m　　那個怪物確實有些出人意料地兇殘可怕，就連他都下意識裡握住了劍柄。

& C7 m$ K. H8 _; Y4 ?　　他最開始沒有出手，是因為很好奇陳長生的真實水準到底如何。

　　他沒有想到，隨後會看到自己的師弟。

　　他還是沒有出手，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師弟。

, x6 S; F" }" e9 }　　當然這也是因為他確信自己能夠掌握整個局面。

7 v/ j. F* y, S　　星光下的汶水像一條被鋪開的銀帶，很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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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9 G" z* v% @3 x　　如果陳長生或者師弟真的遇著不能解決的危險，他的劍自然會過去，無視這條河的寬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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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他也沒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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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u/ k! x: k! V! O( [0 m　　陳長生和師弟他們竟然沒能把那個偷襲的怪物抓住或者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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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怪物居然能夠土遁，而且速度如此驚人，只是瞬間便消失在了汶水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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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這些沒想到，最後變成讓他感到無奈的道理。

　　他只是半夜睡不著覺，起來隨便散散心，然後準備接著去美美地睡個籠覺。

+ r4 j8 W) [( j: ~# |% c　　結果，偏偏讓他看了這樣一場熱鬧，而且那怪物最後的去向只有他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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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他只能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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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怪物在水底深處，藉著泥沙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向前，速度依然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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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布在街畔的民宅之間飛躍，藉著檐影與夜空裡偶爾飄來的雲遮掩自己的身影，同樣悄無聲息，速度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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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k! u* C" g$ o　　到最後，他也沒能追上那個怪物，只是看著汶水裡蕩起一道輕微的漣漪，轉向右方的水道，消失在一片莊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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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取出炭筆與畫紙，把最後看到的那幕畫面畫了下來，莊園上方的星空與及裡面的無數燈火，都是那樣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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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F0 K. N3 E* n　　那片莊園真的很大，裡面的建築外表看著很普通，那種清貴的意味卻掩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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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他注意到，自己在另外一片莊園的側門外。

7 N1 \* T" I3 Q　　兩片莊園隔河相對，都有無數燈火，即便夜深，依然不顯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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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向莊園裡走了進去。

3 A& x3 @. j/ p/ I" d2 s　　或者是因為這座莊園的主人病重將死，少主人被囚禁在祠堂裡的緣故，人心已散，戒備不是太森嚴。尤其是外圍的那些民宅與小院，不時有人聲傳來，略顯嘈雜，與之相比，正中間那片華美的庭院要顯得幽靜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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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8 D9 U# `3 f/ g　　在那片華美的庭院裡，他看到了滿臉憂慮的老年忠僕，看到了面色悽苦的婢女。

+ x. [& p. s, z# M+ i4 u" Y- T　　接著，他聽到了角門處傳來的爭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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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7 J9 s5 Q! G6 Y5 J　　「你們腦子清楚點！大爺已經要死了，誰還敢和二爺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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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8 V* }- p+ T4 J7 d5 \　　「教宗？這裡是汶水唐家，誰的面子都不用給！」

/ a* `& y, e- d& j5 n1 _8 R# g' E　　「不要以為教宗來了，長房就有了靠山，不然那個敗家子怎麼還在祠堂裡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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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3

第六卷 西風烈 第十二章 教宗來看望長房的人們

$ k2 Y& F( X* s. p8 a# M% d) _# q　　羅布靜靜地聽了會兒，這種悍奴欺主的故事，在所有的家族裡都很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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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向著主人狂吠，聲音越來越高，或者是因為它瘋了，更大的可能是因為它要投靠新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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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X8 ?: F  ~  j: k4 ~. \3 z　　為了向新主人證明自己的忠誠，這些狗絕對不介意對著原先的主人狂吠，甚至狠狠地咬上幾口。

　　他沒有理會角門處那幾個渾身酒臭的管事，飄落在那片華美的庭院裡，來到主屋的窗前。

　　即便已經夜深，屋子裡依然亮著燈，或者是因為屋子的主人已經睡了太久、眼看著便要長久沉睡，於是不想睡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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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產出涿州的貝油不會有任何煙氣，不會薰著眼睛，光線也很美麗，落在那個中年人的臉上，塗成一片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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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人很消瘦，眼窩深陷，再加上這滿臉金色，看著彷彿並非活人，而像是某種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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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o3 c' T' `: Z/ x　　羅布站在窗外，靜靜地看著床上那名中年人，握著劍柄的手指無聲地輕敲著，速度越來越快，直至快要看不清楚。

* n/ J. ~; `4 v1 d4 G8 O  b3 y　　如果南溪齋的弟子們看到這幕畫面，或者能夠聯想到聖女用命星盤推演時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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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他也是在推演，只不過用的不是命星盤而是劍。

+ l# M* U% q6 P7 T) M　　最終他也沒能在這片庭院裡發現任何異樣，沒能推算出任何問題，看起來確實不是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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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真的是病，師妹都治不好，自己當然更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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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8 E' ^( o$ V4 p/ |( l; s　　羅布帶著幾分遺憾與歉意離開了這片莊園，回到了汶水岸邊。

　　看著河對岸的那片莊園，他默然想著，既然這邊是長房，那麼對面便是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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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4 u1 R% s4 y0 M　　教宗陛下到汶水的第一天，煉了一瓶硃砂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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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j6 ^) X* J' d　　第二天，隨侍至此的國教巨頭白石道人失蹤，教宗陛下接見了唐家二爺，夜裡遇到了一場暗殺。

% u" j8 g3 B; Z6 \5 r3 H　　第三天，他帶著很多人出了道殿，神輦順著汶水向上行去，在無數民眾不安的視線注視下來到一片莊園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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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片莊園屬於唐家長房所有，病重的唐家大爺從老宅搬回來已經有半年時間了。

: ~( P- `9 s' s, S" ?4 {　　半年前也正是唐三十六被關進祠堂的日子，不知道這兩件事情之間有沒有關聯。

　　如果是前些天，莊園的大門必然是緊閉著的，那些僕役散在四處聊著主人家的閒話，但今天不一樣，當教宗陛下的神輦還有數里遠的時候，莊園這邊便收到了消息，最初的慌亂之後，一切恢復了平靜。

　　中門早已開啟，管事與僕役們跪在兩側，恭謹至極，鴉雀無聲，處處可見世家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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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Y0 P  ^# @' ^# i: m4 h9 a　　但陳長生還是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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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 B" |8 |# F; a& k* {　　不是因為河對岸的柳樹下隱隱有人正在望著這邊，而是空氣裡的味道有些不對。

1 m1 c& f6 |- S$ q, U" Q+ ^: C% u　　南客跟在他的身邊，像小狗一樣嗅了嗅，說道：「有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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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剛從唐家老宅匆匆趕來的管事，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便聽見了這話，不由神情微變。

　　陳長生看著腳下由漢白玉砌成的直道，看著上面殘留的濕痕，知道剛剛清掃完畢。

( q& r; ]% t5 Y4 M0 e& z　　之所以剛剛清掃，當然是為了歡迎他的到來，但也可以推斷為，平日裡的清掃做的並不用心。

, g$ U0 _6 i+ x- d8 t　　陳長生沒有說什麼，向莊園裡走去。

! ~2 z% D2 a% z1 p; R7 @　　進入那片華美的庭院，他看到了一位衣飾簡潔卻依然貴氣十足的婦人，從眉眼便能看出應該是唐三十六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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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進入庭院的人群，尤其是最中間的那個年輕人，婦人聲音微顫說道：「信婦林素妍拜見教宗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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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P. U- h% m4 g1 T3 D　　說完這句話，她便向陳長生拜倒下去。

0 B4 f) w6 P( c- K9 C5 Y4 n( h　　陳長生哪裡會受這一拜，說道：「唐夫人免禮。」

4 x1 e6 V& p3 ^$ r3 o　　唐夫人自然不會就此起身，依然向下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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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事先陳長生便料到可能會如此，早已做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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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 t5 W  ]9 ]3 h4 a0 P1 e　　庭間清風忽起，眾人什麼都沒有看清，便只見教宗陛下身旁那個小姑娘出現在了唐夫人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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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T/ k* c: _+ E/ Y- E　　南客扶著唐夫人的手，唐夫人自然再也無法跪下去。
　　
  s. g" l6 |- @" P　　很多人都知道，昨日唐家二爺去道殿拜訪，教宗陛下受了他的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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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宗陛下對長房和二房之間的態度有差，是誰都能想到的事情，可是表現的如此直白，又是什麼道理？

　　陳長生沒有接受唐夫人行禮，反而以晚輩的身份問候了數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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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8 l, m! `% u8 Y" c/ F- p　　直到此時，唐夫人才知道原來傳聞裡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當年國教學院送回來的那些信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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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S$ M$ |# X1 c　　教宗陛下與她的兒子真的很親近，甚至親如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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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t9 X1 B% q　　「我想去看看伯父。」陳長生說道。

0 S. H4 |* P" Y" Z4 p) [4 h　　唐夫人哪有不依的道理，便準備在前面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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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有道咳聲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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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8 R9 r( t" m. ^9 j　　唐家老宅管事咳了兩聲，先看了唐夫人一眼，然後望向陳長生，神態謙卑說道：「大爺病的厲害，陛下聖體要緊，若要是有何不妥當，那真是我唐家的罪過，還請陛下……」

4 |$ K1 o" T) l/ }3 b- E　　話沒有說完，意思很清楚，唐家不希望陳長生去見長房大爺。

　　陳長生以前見過這位老宅管事，多年前那把黃紙傘，就是這位管事交到他的手裡。

　　今日重逢，管事態度依然恭敬，更勝當年，但內裡卻有些隱隱的防範意味。

) a. U0 H9 d- Z- s; O　　陳長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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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老宅管事頓覺壓力陡增，但還是強自說道：「青曜十三司的教習們來看過，便是……聖女峰那位也親自來看過，都沒什麼法子，陛下何必徒惹傷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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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夫人看了管事一眼，沒有出言駁斥，但袖子微微顫抖起來。

# F. s1 y, Q+ f. C+ u　　陳長生忽然問道：「道尊來看過嗎？」

9 p( Q. Y- O& Q. E% B　　老宅管事以為自己聽錯了，怔怔不知如何言語，心想道尊何等樣的身份，怎會為了醫治大爺離開京都來汶水？

. U: n- k% }% `' z　　陳長生又問道：「那皇帝陛下來過嗎？」

2 A: V$ I) M" P  m" P　　老宅管事更是糊塗，心想皇帝陛下日理萬機，又怎會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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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間只有他們的醫術比我更好，既然他們都沒有來，那誰比我更有資格說這病能治不能治？」

+ ~& x# K6 f! h& Y, f　　說完這句話，陳長生便隨著唐夫人向內宅裡走去，再也沒有理會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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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海之王帶著數十名教士留了下來，把唐家的人攔在了外面。

　　老宅管事仗著自己的身份想要跟進去，也沒能成功。

　　凌海之王面無表睛盯著他，說道：「你很喜歡咳嗽？繼續啊。」

4 f. B5 c+ C, k8 e# ?( L　　老宅管事在汶水城裡的身份地位極高，但對著國教巨頭還能如何？

　　眼看著陳長生的身影消失在內宅的轉廊裡，他又急又氣，竟是真的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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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3

第六卷 西風烈 第十三章 我十分想見老太爺

; b! e- W7 L9 L　　陳長生知道青曜十三司的教習和徐有容都來過汶水，親自替長房大爺看過病，但他還是決定親自來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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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剛才他對那名老宅管事說的話，他在醫道方面有絕對的自信。

  D& j! q" N. h% m( U- r6 L　　就算所有人都斷定長房大爺不是中毒，而是患了不治之症，他依然要親眼看過才會相信。

9 \' l3 {+ X9 p　　他看著那名昏睡不醒的中年男子，想要在眉眼間找到些唐三十六的痕跡，卻發現有些難。

　　可能是因為過於消瘦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滿臉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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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Q% H: G/ c/ ~　　他坐到床邊開始搭脈，半刻鐘後，取出金針刺入對方的經脈裡，開始進行更細微的觀察。

" T' Q/ n: x+ Q, K　　這一次的時間用的比較長，直到冬日到了中天，他的手指還是握著金針的尾部，進行著一種極富韻律感的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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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z: o7 ~+ R  J4 B  q* s　　房門緊閉，把所有的畫面隔絕在裡，誰都不知道裡面正在發生什麼。

6 ?/ i5 b! t# j　　南客站在門前，面無表情，一動不動。

　　無論是唐夫人親自端來的錦凳，還是大丫環雙手奉上的珍茗，她看都沒有看一眼，更不要說話。

6 M! Z: x3 \/ ~　　最開始的時候，看著教宗陛下進了大爺的房間，長房的人們都忍不住面露喜色。在他們想來，教宗陛下能煉製活死人的硃砂丹，醫術必然是極高明的，就算聖光術不能救活大爺，喂大爺吃顆硃砂丹也成啊。然而隨著時間流逝，人們漸漸變得焦慮起來，有些膽大的丫環想偷偷瞧一眼，卻被南客的眼光嚇得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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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O$ ~  O. H, ?" ?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緊閉的房門終於開了，陳長生從裡面走了出來。

) F/ e" u8 H* H0 ~) \" K' k* q　　唐夫人迎了上去，先前一直表現的很平靜的她，至此時再也無法壓抑情緒，滿臉緊張，又帶著些希冀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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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唐夫人的神情，陳長生把想說的話收了回去。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金針探微，他對唐家大爺身體的情況已經有了非常全面的瞭解，但瞭解的越多，他越覺得奇怪。唐家大爺身體裡確實沒有任何毒素的殘留，也沒有任何中毒的症狀，只是經脈漸漸枯萎，生機正在不停地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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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題在於，他找不到病因，那麼自然沒有辦法治，而且還有一點很奇怪的地方，他在唐父肝經主竅的深處，隱約感知到了些陰寒的氣息，只不過那道氣息非常淡，無法追源，有可能是多年前的舊疾，也有可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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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G. n& w* D$ P% [* L: b　　「唐家大爺以前腰部受過傷嗎？」他向唐夫人問道。

　　唐夫人認真地回憶了一番，搖頭說道：「受傷的次數不少，但還真沒傷過腰部。」

　　陳長生忽然注意到南客的小臉上有些困惑的神情，問道：「怎麼了？」

　　南客看著他說道：「我好像聞到了什麼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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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心道難道果然如此？轉身帶她進了房間，說道：「仔細聞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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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客像小狗一樣對著空氣不停地嗅著，腳下不停地移動，越來越靠近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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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Q  s) g8 E" [4 l  l, i　　最後，她在床邊停了下來，望著陳長生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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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5 e  S, t2 {) L0 \8 Q　　陳長生明白了她的意思。

+ _$ d9 i/ R4 ?+ X　　唐夫人非常聰慧，雖然不明白南客的具體的意思，卻懂了，臉色頓時變得雪白一片，身體微微搖晃。

: U4 z6 i8 }6 Q  E+ p　　陳長生看著她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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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夫人的臉上流露出堅毅的神情，穩住心神，也穩住了身體。

0 ~4 v0 ?1 ]& v* Y/ ^　　這時二門外忽然傳來了一些嚎哭聲，聽聲音有男有女，有老也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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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Y' i% q, R: d$ j　　「青天開眼啊，大爺您終於有救啦！」

　　「教宗陛下恩德齊天，我胡三願意給您做牛做馬！」

　　「大爺啊，你快醒過來啊！」

　　聽著這些聲音，內宅丫環們的臉上露出不恥的神情，幾位管事媽媽更是憤怒至極，要不是想著教宗陛下在此，只怕要罵出聲來，恨聲說道：「這些無恥之徒哪裡是真關心老爺，只不過是怕老爺被陛下救活了收拾他們！」

( ?) T" K3 u+ m. g: ?, a" Z# ]　　陳長生在道廟裡長大，哪裡見過世家老宅裡的這些險惡，不由微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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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半年棠兒在祠堂為父親頌經祈福，我又急著給大爺治病，對下人難免疏了管教，驚擾了陛下，實是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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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h$ u0 }5 e1 D/ h　　唐夫人帶著歉意說道，請他去了隔廂的書房裡暫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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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裡很安靜，聽不到遠處傳來的那些毫無真情實意的哭聲。

& G' ~$ u+ K! y( T  M# V% [* N　　除了唐夫人和他，只有南客跟了進來。

　　沒有外人在場，唐夫人終於流露出了真實的情緒，眼睛微紅說道：「感謝教宗陛下的恩德，還請陛下救大爺一命，這唐家的產業盡可以讓給二房，我只想大爺能活著，棠兒能夠被放出來。」

$ k" C. W! f# `　　陳長生說道：「您放心，一切都以大爺和唐棠的安危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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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1 ?# I5 X/ o% m, q, o: k　　唐夫人看著他的眼神確認是真話，才真的放下心來，說道：「今日或者還要借陛下如海神威。」

　　陳長生明白她的意思，說道：「夫人但用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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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道殿的時候，時間已經近暮，夕陽照在汶水上，陳長生再次來到水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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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園草地已經修復如新，完全看不出來昨夜那場暗殺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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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桉琳大主教，關飛白等人緊緊跟在他身邊，再也不願意昨夜那樣的情況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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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3 B% n+ M' C. B! L　　沒有過多長時間，凌海之王回來了，也帶回了最新的消息。

, E. y$ v  r1 v1 f( ]　　唐夫人以衝撞教宗陛下的名義，直接杖死了三名二等管事和十餘名家丁，逐走了七八個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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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 P; X$ S, f9 g　　行刑的時候，凌海之王就站在旁邊，什麼話都沒有說，於是沒有誰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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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Q9 j3 @& _9 q. j" ?  b　　那名唐家老宅管事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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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S+ l/ h7 M( I) `　　聽完唐家長房發生的這些事情，關飛白覺得很是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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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苟寒食等大多數離山劍宗弟子一樣，都是貧寒出身，對除了大師兄之外的所有世家子弟都有些天然的牴觸心理，所以當初在京都青藤宴上，看見唐三十六的作派便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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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j7 T5 |5 A9 d6 J. \9 o$ }　　他沒有想到，寒門有寒門的苦，世家也有世家的苦，而且相對而言更加黑暗，親人之間更加冷酷無情。試想如果唐家大爺真的病死，唐三十六被囚祠堂，唐夫人這個寡母以後的日子該多麼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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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想辦法快些把那個傢伙弄出來。」他看著陳長生說道。

　　陳長生想的更多一些。

1 w# q& s0 k7 w) E8 b% W! A　　除了把唐三十六從祠堂裡救出來，還有唐家大爺的病也已經有了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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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0 C- h( N( q" P5 Z4 |% y! y　　只不過要解決這兩件事情，終究還是要看唐家的態度。

　　他對汶水主教說道：「安排一下，我明天要見唐老太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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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3

第六卷 西風烈 第十四章 那一代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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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H" h) X0 I) z" n0 W, [% Y) c2 t1 h　　就像天海家從來都不能夠代表天海聖后，在陳長生看來，唐家二爺當然也不能代表唐家。

) q/ T8 O. r# k! H( t6 J　　如果他想要弄清楚唐家的態度，便必須親自見唐老太爺一面。

& Z6 E2 Q8 o2 _) f5 |( d　　主教難得地流露出為難的情緒，說道：「按道理，他確實應該來拜訪您，可是唐老太爺從來不見外客，除非他想見誰，聖后娘娘當年派莫雨親自來汶水想宣他進京，老太爺……連聖旨都沒接。」

　　陳長生說道：「你誤會了，我是說明天去老宅拜見唐老太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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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9 l% x' d& A5 H( F　　主教很是吃驚，心想您是教宗陛下，就算從唐家少爺處論是晚輩，也沒道理主動去老宅，這豈不是失了身份？

　　凌海之王的臉色也有些難看，準備出言阻止。

( L; [4 @/ U8 w  j　　陳長生沒有給他們機會，說道：「把話傳過去，我等回音。」

　　這時候人們才隱約明白，教宗陛下是想要通過此事，判斷些什麼。

　　主教領命而去，沒有過多長時間，唐家老宅便回了話。

　　正如眾人預料的那樣，唐老太爺沒有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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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l1 Y8 S- }1 z　　老宅那邊給出的理由是——偶感風寒。

　　誰都知道，像唐老太爺這樣的大人物，怎麼會染上風寒，這自然是藉口。

　　當然，唐家老宅肯給出這個藉口，已經算是給了教宗陛下很大的面子。
6 P- v, f( x$ n9 P# i' j. B3 Q# l
/ ^' I6 y  I1 }6 L# x　　換作別人，哪怕是像無窮碧或者相王這樣的所謂大人物，唐老太爺說不見就是不見，哪裡需要什麼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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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n9 y& J" X* @　　但陳長生並不認為唐老太爺是給自己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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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A$ h8 `7 u) _1 \; k　　他在河邊靜靜地思考了很長時間，然後笑了起來。

5 x  S9 D' p. b9 j2 D6 s1 Q　　晚霞塗滿了天空，也照亮了他依然年輕的臉，笑容很是乾淨，令人可喜。

9 b! y8 O- |& c　　他這時候的心情真的很好。

　　在阪崖馬場的時候，他確定要來汶水，從那一天開始，他就一直在擔心一件事情。

　　他擔心唐老太爺心意已定，他擔心唐二爺做的這些事情是唐家的集體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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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看來，他不需要擔心這件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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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x! ^1 V4 ]5 M5 U# i/ n　　因為唐老太爺不敢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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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在國教學院裡陳長生對林老公公說過，後來對教宗師叔也說過，他的師父商行舟不敢見他。他所說的不敢，並不是說師父畏懼他，或者說怯於面對他，而是指商行舟不願意看到他，從而必須面對不想面對的一些問題。

; ?* F  Y9 Q/ F  |　　他今天認為唐老太爺不敢見自己，也是相似的意思，並不意味著唐老太爺不敢面對他，而是因為唐老太爺不想面對他的一些問題，不願意被他說服，而這恰恰說明唐老太爺自己也清楚有被陳長生說服的可能。

　　「準備一下，明天你們隨我一起去老宅。」

　　陳長生看著眾人說道，又對關飛白說道：「你受了傷，留在道殿裡。」

　　眾人很不理解，心想唐家老宅不是已經拒絕了請求，老太爺不肯見你，難道還能硬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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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5 `8 u4 Q; o! z; v　　「老太爺偶感風寒，所以不便見客，哪怕我是教宗，也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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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說道：「但剛好我也是一名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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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宗陛下也沒辦法硬闖唐家老宅，現在多了一個醫生的身份，難道就能有所不同？

　　就算這位醫生最擅長醫治風寒，那又如何？終究還是要先行知會才行。當天夜裡，道殿便把教宗陛下明日準備去看望唐老太爺的意思再次傳給了唐家老宅，並且明確說了教宗陛下非常關切老太爺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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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d! k! h* m' A! x& E  q　　第二天清晨，陳長生等人在國教騎兵與教士們的護送下，離開了道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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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9 L+ b6 E6 m0 s/ f　　直到教宗神輦出現在汶水城那條直街上時，唐家老宅依然沒有確認的消息傳來。

　　陳長生沒有再做任何等待，吩咐輦駕繼續前行。

  L$ k0 i4 f& M( x5 S3 V　　昨天他去莊園看望了唐家的長房大爺，今天則是要去老宅看望醫治老太爺，他帶著國教準備好的無數珍稀藥材，更帶著無數的善意，難道唐家會因此而憤怒，把通往老宅的道路封死？

　　像這般沒道理的事情，不是這種千世之家能夠做得出來的事情。

　　無論唐家裡的很多人怎樣不想他去老宅，不想他與唐老太爺相見，此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教宗的神輦緩緩行過長街，經過那片黑檐白牆的祠堂，離老宅越來越近，而沒有任何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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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家祠堂的門緊閉著，被關在裡面的那個傢伙此時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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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J. r6 U/ w　　陳長生沒有看祠堂的門一眼，卻自然會想著這些事，然後他想起來，這時候天時尚早，以那個傢伙憊懶的性情，只怕這時候還在睡覺，根本不知道自己和折袖正從他的門前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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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r6 v" s6 A9 {　　到唐家老宅的時候，會不會也只能看到緊閉的大門？

　　這是凌海之王等人現在最擔心的事情，看起來似乎也是極有可能發生的畫面。

　　陳長生不擔心會吃閉門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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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都不理解，既然唐老太爺不願意見他，為何他會顯得如此自信。

　　想來收到消息的唐老太爺，也會對此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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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n& N! Z( A4 g" e+ V6 T% b. M) ]! N　　唐家老宅在汶水城的最南邊，從道殿過去距離很遠，要走很長一段時間。

3 Z) [6 C4 f1 c　　城門早就已經關閉了，更準確地說應該是昨夜城門關閉之後，便再也沒有開啟過，雖然早就已經過了那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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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P! q4 G% a1 n5 Q　　除了國教的車輦與騎兵，街上再也看不到任何人，唐家沒有派管事前來，連個指引都沒有。

　　長街寂靜無聲，只能聽到戰馬從容的蹄聲以及車輪碾壓青石的聲音。

& A& s1 S+ ^8 j# a　　有陣風從街後的河面上吹來，拂出了一張舊紙，看那張紙上滿是凝著的油跡，可能是包肉的紙。

　　一隻黑狗從側巷裡跑了出來，低頭嗅了嗅那張紙，沒有什麼興趣，轉身離開。

& j" m, c. e& s  o6 q　　陳長生注意到那隻黑狗已有老態，但依然皮毛光滑，養的極好，頸間有只項圈，明顯是家養的。

( A0 u" N) h% f　　「在汶水城裡沒有看見過野狗。」

　　他想到這點，覺得有些奇怪。

: f$ [- a, Z  ]. A/ \　　按道理來說，像汶水城這般富庶的地方，野狗在這裡應該活的很舒服才是。

, M  H+ t) T7 ~/ l2 j　　難道得因為他的到來，汶水城把所有的野狗全部趕跑了？

　　凌海之王想起多年前第一次來到汶水城時產生的相同疑問，說道：「這裡沒有野狗。」

　　陳長生問道：「為何？」

　　凌海之王說道：「或者被收回家中養著，或者被殺掉，或者被吃掉，總之，沒有野狗。」

* ^6 t3 D- B' u3 \, a0 s　　這句話聽著是很平實的敘說，又似乎隱藏著很多深意，讓聽到的人莫名覺得有些寒冷。

　　陳長生心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唐老太爺和他的師父商行舟真是很相似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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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代人都很像。

　　是的，三年前天機老人死了，教宗死了，今年魔君也終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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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3 h2 l& e$ j+ O　　除了雲遊不知何處的王之策，那代人裡便只剩下了商行舟與唐老太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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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代是哪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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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6 k; P. r+ X; ]- n: R3 m　　是經歷過當年萬里焦土、民不聊生、魔族入侵、洛陽被圍，生死存亡只在數日之間的那一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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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L& l/ M/ D7 E) D) w　　正是因為經歷過那麼多苦痛與悲壯，承受過現在的人類無法想像的壓力，所以那些人意志無比堅毅，如孤峰頂的堅岩，如生在岩石裡的青松，無論面對如何悽慘甚至絕望的境遇都不會放棄，依然沉著面對，始終懷抱理想。

　　同樣是因為他們經歷過太多，見過太多殘酷而黑暗的歷史，所以他們毫無意外地成為了最堅定的現實主義者、最冷酷的的權謀家，陰險的手段與廣博的胸懷還有遠大的目標在他們日漸衰老的身軀裡和諧相處、毫不衝突。

: D8 E7 n+ ?+ P. w+ j/ |, y# R　　最後，他們成為了世界上最值得尊敬、需要被敬畏，令所有生命都畏懼的老人。

) Y4 {* \, [- W( Q6 u6 ^5 ]7 x　　今天陳長生要見的唐老太爺，便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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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L4 m+ r1 l3 A　　唐家老宅在城南，與世人想像不同，老宅的面積並不是那般大，遠不如長房與二房那兩片莊園，而且不在汶水邊，依著一座有些低矮的山丘而建，看著有些普通，沒有任何出奇之處。

8 |" {" [( ]2 y) ~4 }1 f$ g　　陳長生等從道殿一路行來，始終沒有看見人影，到這裡終於看到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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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在莊園裡見過的那位老宅管事，神態謙卑地站在街邊，在他的身後則站著還一位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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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老者眼神淡漠，有如秋日的天空，神情漠然，氣息斂而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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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那名老者，折袖的眼眸深處驟然生出一抹腥紅，南客的手鬆開了陳長生的衣袖。

( |! L' D9 Z8 U0 T1 P, q　　做為場間對危險感知最敏銳的兩個人，折袖和南客第一時間感覺到了這名老者的可怕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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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J# z+ w0 L9 V: L　　凌海之王的臉色也變得異常凝重，沉聲說道：「半步神聖！」

　　如果不是苔所裡有畫像，他甚至會以為這位老者便是教宗要見的唐老太爺。

* j# l, l$ s# l3 r2 N　　這位老者的境界著實有些深不可測。

　　陳長生等人並不知道，這位是唐家碩果僅存的三名老供奉之一，當年天書陵之變，在那般重要的時刻，這位老供奉一直隨在唐家二爺身邊，可以想見他在唐家的地位和實力。

8 n+ M, c; O( y) u# h9 B　　然而，這位境界已經半步神聖的的老供奉，今天在唐家老宅只是位引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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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汶水唐家的隱藏實力到底有多深？

) p# ~2 L& M+ g　　到了此刻，凌海之王才發現，世人對唐家的想像哪怕再如何誇張，似乎都依然不及事實那般驚人。

- v+ j% `9 v, }# ~, S2 f' \6 l　　他生出很多警惕，很擔心陳長生此行的安全。

% O/ g8 s, H; T　　然而，無論是他還是折袖、南客都沒能跟著陳長生走進唐家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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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那位老供奉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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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陳長生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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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 w4 a7 O7 E. m第六卷 西風烈 第十五章 老宅古井，鹹菜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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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面是一道很簡陋的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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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8 Q" c& |, m) ?/ ^　　但門上的石檐卻修的極為講究，而且誇張，甚至要比門本身的高度還要高，從上到下排著無數道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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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1 D9 o' Z: l% O& [1 W　　陳長生擡頭望去，隱約看到了很多眼熟的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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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落款屬於歷代皇帝陛下以及歷代教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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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周朝的皇帝，有前朝的皇帝，還有更久遠的、他只在書裡讀過的皇帝陛下的名諱。

　　那些教宗的名諱他更熟悉，發現最下面的那位教宗陛下，正是自己的師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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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 g9 t3 }7 T　　排在最下方的那位皇帝陛下是太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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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3 ~, y" ^7 p5 d6 b5 t　　沒有天海聖后，也沒有前代教宗。

　　很明顯，在唐家老宅裡那位老人逝去之前，做為同代人的前代教宗以及他不喜歡的天海聖后尚無資格留下印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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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J$ I# e3 M) T% ^) j: s3 U4 n　　那位唐家老供奉站在一旁，沒有什麼神情變化，也沒有催促的意思。

* T; ?1 ?9 L9 r7 j; M　　對唐家的這些老人們來說，這樣的場景在過去的無數年裡，已經發生過無數次。

: c% \: J% w4 B& l+ k　　這便是唐家真正的底蘊，因為這些都是看得見的歷史，無比真實，甚至顯得有些真切。

  W7 k( ^5 E: B* f. F　　天空裡忽然落下雪來，雪勢並不大，在老宅四周飄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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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把舊傘撐開，向院子裡走去。

, r1 {( p* C0 m( w9 l　　看著那把舊傘，那位唐家老供奉的神情終於發生了些變化，眼睛微眯，卻看不出到底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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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宅的正門很簡單，正院也同樣如此，平整的青石鋪在地面，被無數年的風雨洗過，被無數人的腳踩過，光滑的彷彿鏡子一般，當你走在上面時，很難不聯想到當年太宗皇帝也在相同的地方走過，你此時踩著的那塊青石周獨夫可能也踩過，你看到的那口老井，或者王之策也喝過裡面的水，那蘇離當年走進小院時，有沒有打傘呢？

7 m* w+ K0 L1 Q3 \0 U　　唐家老供奉停在了院門處。

; z. A5 U7 C/ g% y- o" F　　陳長生撐著舊傘走上石階，來到屋前，望向裡面。

　　屋裏屋外隔著一道高高的門檻。

( F2 a6 v2 @+ N. p4 V- I　　他站在檻外。

　　老人在檻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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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那人頭髮已然全白，但看著其實並不老。

　　只不過他的眼神彷彿院裡的老井，似乎世間任何事情都無法掀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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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4 L% v3 [0 b! }! k　　這便是唐老太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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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年來，整個大陸最神秘的當然是魔族軍師黑袍。

% p6 X1 J6 {+ U% G　　對很多人來說，汶水城裡的唐老太爺也同樣神秘。

　　世人只知道唐老太爺是大陸最有錢的人，即便天機老人在世時，也遠遠不如他。

. y6 z; Y# }$ W+ q9 K　　世人也知道唐老太爺是大陸最有權勢的人之一，即便是天海聖後拿他也沒有什麼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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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8 C8 ]* ^: d6 ~　　世人還知道唐老太爺是大陸最長壽的人，遠在太祖皇帝年間，便已經有人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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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w2 O, X: @( t* X  ~: K! o) R　　但沒有人知道，唐老太爺到底有多少錢，到底掌握著多麼可怕的力量，以及到底多少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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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直到今天，也沒有人知道唐老太爺的真實境界實力到底如何。

' d# S2 _, s* m& w% Q' j5 q　　當年天機閣都沒能查到，當然，就算查到了也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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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上家主之後，唐老太爺便再也沒有與人交過手，至今已有數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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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4 u9 z8 f0 R　　有人分析，唐老太爺必然早就已經踏入神聖領域，只不過不在意也不需要俗世浮名，故而世人不知。不然，他憑什麼撐得起汶水城頭頂這片天，憑什麼與聖人分庭抗禮，八方風雨裡的大多數遇著他都要執晚輩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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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Y% E" B& m1 w4 t　　當然也有很多人反對這種看法，認為唐家是靠著難以想像的財富與根深脈遠的勢力才能在大陸上擁有如此超然的地位，而唐老太爺只不過擅於治家罷了，並不像人們想像的那般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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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m( l/ A2 w: r# K6 F; b　　無論是哪種猜想，終究都是猜想，而且看起來，永遠都不會得到證明。

　　依然沒有人知道唐老太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除了汶水城裡的一些老人和唐家老宅的少數後人，甚至沒有人知道唐老太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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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京都國教學院的時候，陳長生曾經聽唐三十六說過很多次唐老太爺，在唐三十六的敘述裡，他的祖父是一個慈祥的、有趣的、喜歡把獨孫抱在膝頭給他講過去的故事的老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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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 |; @" G　　魔族的月亮在棉花般的雲朵裡穿行，風兒吹動船帆在夜裡看著就像星星連成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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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景時刻在變，人自然也有很多面，而且也會變。

　　唐三十六眼裡的祖父自然不可能是真正的唐老太爺，或者說不可能是全部的唐老太爺。

　　更何況，現在的唐老太爺又有了一個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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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年前陳長生去漢秋城的時候，曾經路過汶水，唐老太爺送了他一份禮物，但沒有見他。

　　今天是他第一次看見唐老太爺，即便是他，難免也有些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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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e4 }% ?3 b. y" t5 X/ i! ]# T　　但他沒有表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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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平靜地把舊傘上的雪花抖掉，把舊傘收好擱在牆壁上，然後跨過門檻，走進了屋子。

　　無論動作還是神情，他都非常自然，就像是回家一樣。

8 L, L/ H  B: u  p% p/ |$ b- z; G　　唐老太爺更自然，因為這裡本來就是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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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J+ n7 e  [7 P8 |8 n7 i　　唐老太爺在吃稀飯，吃的很香，能夠清楚地聽到聲音。

1 X6 r, g- N9 _　　桌上除了粥盆，還擺著幾碟小菜，看著都很普通。

　　沒過多長時間，唐老太爺把碗裡的粥喝光了，拿起毛巾擦了擦嘴，對他說道：「有句俗話，叫老太爺喝稀飯，無恥下流，我最近比較注意保養，就是不想應了這句話。」

　　陳長生怔了片刻才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他看了眼盆中剩著的白粥，想了想說道：「如果想要固齒，不能吃太硬，但頓頓食粥也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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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老太爺把手巾擱回桌上，說道：「又不嫌命長，怎麼會天天喝稀飯？這只是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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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6 y1 s8 A# @  n5 Y6 k　　陳長生沒有順著這句話接，說道：「為養生計，早飯熬些小米粥或燕麥是極好的，稻米反而容易傷胃。」

　　唐老太爺看了他兩眼，問道：「你很擅長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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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b9 N( m5 Q; f9 @/ u% W# h  F　　陳長生神情平靜說道：「我的醫術可能還不如師父，但養生方面他不如我。」

+ e/ {4 D/ B/ j: Y1 i0 \) u) r0 t% K" I- h　　唐老太爺看著他說道：「既然自承醫術不如你師父，為何要來見我，還要說給我治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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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說道：「治病救人是醫者應該做的事情，而且我是教宗，更應該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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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老太爺神情不變，說道：「你覺得你師父沒資格治病救人？」

6 I$ n) T" @0 ^# K9 o! A4 M* y　　陳長生同樣神情不變，說道：「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難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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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話很有意思，如果讓相王等人聽著這句話，應該會品味更長時間，試圖品出更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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