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舌戰群臣 第九十六章 一次!一次!又一次!/ o& j! }9 Y" |4 [
/ c' A7 K/ `- @4 E, o 她的目光落在杜衡身上,可惜這種老謀深算的人,她還真從其面色上看不出什麼。 0 @+ j8 ?6 F8 A' J% N) a
! A" ]) h9 |8 N 那邊,皮先生已經回答,帶著股子傲然之態,“香火旺盛就一定佛法通行嗎?反倒是染上了世俗之氣,僧侶的眼裡多半隻盯著香火錢,心早已經蒙塵。試想吃飯不用自己勞作,喝水不用自己打井,衣服不用自己縫補,自有供奉,連寺院也有因生計而出家的底層僧侶打掃,苦修的事件件不做,又何來修心?就是香客,富貴人家也受到多種優待照顧,哪裡還有虔誠?倒不如這種小寺,一粥一飯,俱靠施捨,一磚一瓦,全是自己和香客們動手,積聚功德。這才叫佛門清靜地,大道照本心。” 9 W4 `2 q- ~ U) a) \
9 C, A* A6 A- @& p “依皮先生來看,本心大師師徒三人的品行如何?”為防止皮先生唧唧歪歪,長篇大論的在公堂上講佛法,春荼蘼連忙打斷他,把話題導正。
. P- d& k- T1 ^$ ~2 i: X5 e6 y2 t' O. @% V; t' H9 ]8 ~8 e) i6 k% p% p
“潛心向佛,慈悲為情,平和溫良,逆來順受。”十六字評語。 , W2 f0 t n& _0 {9 ~
' ]* F' S& h1 d& `3 V& B7 U 而皮先生在長安本來就以清高和說實話著稱,有時候名聲也是一種保證,他這樣說,堂上堂下的人沒有人再懷疑。
" w- |) v2 f, f8 p$ O5 \( C2 w
$ d; W. o5 A- q% J- J 身為律師,要審時度勢、要會觀察風向、要會掌握時機。所以,當春荼蘼見到公堂氣氛一邊倒,立即就道,“包大人以及堂下諸位,事實已經證明,關於本心與望空兩位大師所受之指控,在動機上模糊不成立,在作案時間上有強有力的時間證人,在行兇手法上則是完全做不到的,那麼只說明一個問題,他們不是兇手!因此民女當堂提議,判兩位大師無罪釋放!”
1 u- ]1 M7 T8 Q. B- b$ }- T5 a4 w! v5 ^1 c
看審百姓階段性的議論聲又開始了,但包縣令已知這個結果,此時反而有輕鬆之感,因而不理會嗡嗡聲一片。溫和又端莊地道,“嗯,事實清楚,證據確鑿。本官宣佈,在本案審結之日,立即還兩位大師清白。”
* b4 U7 L; l4 _- D
. S: W* n6 j, z# Q 唐律有程序上的規定,凡事必審三堂,然後讀鞫。也就是審判。除非特別簡單,一審就能過的,可例外。但本案,兇手還沒找到,無論如果不能立即審結。在唐代,就算苦主控告,也得先進監牢待兩天,這也是廣大民眾非重大冤情不願上告的原因:訴訟成本太大,有很多不確定因素。進大牢這種事,百姓們都是很恐懼的。 8 [, |' N1 e( N1 H
# W3 Y- I9 H7 W+ f. k( n: P6 c
“那麼兇手是誰呢?”堂下。那個一直巧妙敲邊鼓的聲音再度響起。 + B6 J! P. {7 o2 B; p3 }7 g: @
0 c$ @+ |2 {0 m) ?" A- ^
春荼蘼已經很確定,這個人不是來搗亂的。是把公堂上的話題性往某個方向引。看似,沒有惡意,可春荼蘼卻感覺很不好。她垂下眼睛,不讓目光洩露自己的心思。她也不用在人群中尋找,那人躲得如此高明,找也找不到,顯見是個不好對付的。 1 K, k: n7 M0 D3 ?* Y
' V2 | v7 o) S# Z w 皇上的暗樁?外祖父找的幫手?杜家的人?前兩者還好說。若是杜家安排的,情況就不怎麼對頭了。他們,不是應該息事寧人嗎?怎麼還把事往大裡挑? ) P% Q, x, c& N. k
3 n4 y) d- q9 o+ d; @
“春狀師。既然兩位大師無罪,對本案的偵破,可有線索和想法?”包縣令揮手,叫差役把兩位大師帶下去,又給皮先生在旁聽席找了個座位,之後就問春荼蘼。 6 H- D- U( e( _, L& \9 Z! [* E
3 l8 b% q9 P, J; n7 ?) E! a
若放往常,春荼蘼必不會接茬。她是狀師,不是捕快,更不是判官。她把兩位大師摘了出來就算功德圓滿,沒有義務還跟著破案,那本來是衙門的事啊。但是,事關方娘子,她若不出手,方娘子可能沉冤,父親一輩子良心難安,所以她只得繼續跟進。 & s, C7 P A, k% D( w+ j
4 _% Q7 q& Q4 l5 M- l, v5 h “兇手是誰呢?”她踱了兩步,“是一個人作案,還是兩個人協同?動機是什麼?” $ l) i0 w5 z6 S
2 [5 K& F% ^, s 包縣令眨眼,心說我問你,你問誰啊春六小姐,我的小姑奶奶。 2 _9 F P: \7 {/ P
" N# V) L! }3 P; \ 好在春荼蘼沒再耍花槍,而是當人聲漸靜之後,朗聲道,“前面咱們說了三個推論,事實已經證明全是不成立的。那麼不妨,我來推測出一個故事,大家聽聽是否合情合理。” + `2 z3 I- M0 h# M7 G4 b/ r) s7 c
! f$ a" l- c3 i) D1 S- [+ [ “講,快講。”包縣令兩眼放光道。 / e/ R, r5 J+ [ G9 h+ P" d
6 p( Z V5 ?+ W 春荼蘼沉吟了一下,才緩緩道來,“方寶兒本是老奉國公的妾室,照理,普通女子能嫁進奉國公府,哪怕是為妾,也是天大的福氣,斷沒有私逃的道理。”說到這兒,她瞄了杜衡那邊一眼,見他神情嚴肅,半點虧心事沒做的模樣,還有些痛心疾首的意思。 , [& o; n' L* v6 Y
: y+ Q, G2 `. ` 再看對面的白敬遠,周身的溫文爾雅,經歷歲月仍不失英俊的臉上,滿是同情。不知情的人看到,都會暗讚:果然同朝為官這麼多年,私交定然不錯哇。 8 ^ p( R" t3 E# W" {
9 p2 f2 {9 o; @' K8 s6 R4 \
“可方寶兒,就是逃了。”春荼蘼不理會兩個老傢伙之間的暗戰,繼續說,“至於原因,與本案無關的,不必多加揣測。但有妾而失,國公府難道不找嗎?那還成個什麼體統!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何況這種不守婦道的事,必要有個說法,否則立身、立家如何能正?” + T: l/ [$ F3 ^5 Y; ?9 Q) b. f
+ ]1 M( p& w7 Q7 {* E. |2 v5 F 這話,就說得有點不客氣了。杜衡神色不動,但掩在袍袖中的手輕輕握住。
. {7 A$ L1 d8 n' Q9 {" A$ z3 a3 F$ m/ ?' S, B t8 K0 i, \0 T
只聽春荼蘼又道,“但家醜不可外揚,逃了個能通買賣的妾室而已,也算不得了不起的大事,私下裡去尋就是,不必上報官府,擾官擾民,耗費人力物力,浪費大唐的刑偵資源。奉國公府不為私事而動用朝廷公器,實在是忠君愛民之舉。” ! X, E8 \9 V9 Q% q0 {
]- G4 ]6 N+ i' y+ S5 F 家醜不可外場這句話,是宋代才有的。此時她說出來,語意並不難理解,公堂上下都聽得懂,還都覺得無比妥貼。而她剛踩了奉國公府一腳,立即又抬一把,聽得白敬遠無比滿意,唇角露出些許笑容。 t7 x; j z+ ?) O0 j( m3 ^
) T6 k5 Z& U3 S, r$ r, C
好孫女啊,踩人沒什麼了不起的,重要的是讓人上上下下,還有苦說不出,折騰個夠本。
6 {9 h7 ?$ k" X, X9 r
3 s/ I1 H5 Z1 U/ m6 J “嗯嗯,奉國公不愧是我輩之楷模。”包縣令不合時宜的捧了一句,急著問,“然後呢?” ; j/ C! i- u4 J) A8 `
* }9 w' x* x+ E+ ^$ ^6 T P
“方寶兒為何私逃,都捲帶了什麼東西,有無人接應,走的哪條路,暫且忽略不提。”春荼蘼站定,負著雙手,雖說言明是假設。卻擺出陳述事實的模樣來,“只說她跑到無名寺後的那片枯樹林裡,古井旁邊。剛才說了,奉國公府不可能不找他,又因不欲驚動外人,必是找府內忠誠的僕從來做這件事。其中,有一個人運氣好,找到了在古井邊歇息的方寶兒。”
! U: m7 r+ `( Z
. R% R1 V! @# l 底下啊聲一片。雖是別人的事,而已已成定局,還死了人,卻仍有隱約的驚慌之意。這全賴於春荼蘼說得聲情並茂之故,能吸引人公堂上所有人的注意力,是重大的辯護技巧。 8 L7 v2 A/ V: g7 }0 s
8 i" K0 C% ?) j2 x' z
春荼蘼藉機又道,“那人見了方寶兒,必定要帶她回去。方寶兒即逃,就知道被抓回去沒有好處,自然拚命反抗。在糾纏期間。那僕人才是真的見色起義,欲圖不軌。這一點。仵作的驗屍文書可以做證,在方寶兒的胸、腰、和手臂等處,有多處瘀傷和指印,均是死前造成的。”
" M! s9 P7 v% N) O; i, ]" y2 R, q+ p' `, o, E9 ]8 O' @
“嗯,本官在文書中看到了。”包縣令表示同意。 8 U2 R; @' @ t0 W$ D
, T( @. b- y& Z0 ?( \
“這個時候,正是三月二十日,仵作大人推測的死亡期間之內。皮先生證明望塵大師離開寺廟的時間。所以可以推測,那是清晨,山林中渺無人煙。除了禽鳥啾啾之外,萬籟俱寂。方寶兒拚命呼救,奈何附近一里之內,包括無名寺之中都是聽不到的。而望塵大師下山化緣,卻選得正是這一條路,可算是黃泉之路。他看到有人行兇,身為出家人,焉能見死不救?於是一邊上前阻攔,試圖以佛法感化,另一邊叫方寶兒快逃。方寶兒慌亂之下,在井邊遺落了一隻鞋子,這就是那隻繡鞋的由來。” 9 z. O; J8 J, J: U, J2 A
9 u: a& {& w' [8 M l7 o! R, x/ o
她頓了頓,見眾人都認真傾聽,心下略安道,“剛才本心和望空兩位大師說過,望塵大師身負武功,等閒兩三個人不是對手。所以,他拖住了那個僕人。但那個僕人也是有武功的,而且還很高明,情急之下,心生惡念,喀嚓一下,生生扭斷瞭望塵大師的脖子。然後推開古井上的磨盤,拋屍滅跡。只是他太急著去抓方寶兒了,沒留意草叢中失落的那隻紅繡鞋。”
; u1 k1 f- Z1 `/ s8 W4 \( l9 s5 V( H' w U; R$ N0 n
“阿彌陀佛,望塵大師為救人而逝,大善!”皮先生在旁聽席喊了一句。
, F0 s4 v4 U" I g- f( P8 W3 K$ v" \; c" x& f6 b; [8 h
眾人也都唏噓不已。
- ^" A0 Y/ h- f5 O' Q$ z1 c' U2 u& U! h8 C( ^% ]
惟有春荼蘼神情依舊,沒有半分波動。這時候她需要冷靜,感情上不會隨意起伏,只接著講故事,“樹林茂密,方寶兒又機靈,加之逃命之時迸發的強大力量,她居然逃出很遠,致使那僕人一時還真沒抓住她。但他到底是男人,有武功的男人,一個弱質女流怎麼能跑過他?於是在密林裡、溪谷邊,方寶兒還是被抓到了。那僕人此時已經沒有色心,又怕方寶兒活著回去會洩露這件事,再說他才殺了一位僧人,自知必須殺人滅口,所以不顧方寶兒的懇求,把她按到冰冷的溪水中。人之將死,會有非常激烈的反抗,方寶兒不斷試圖離水,但那人冷酷無情的把她不按下,手掐在她的脖子上,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再也不能動,悄無聲息,年輕的生命就此完結!”
+ z' z3 i" B9 n2 Q
. o# b/ a7 } y: `& f 全場寂靜。 + i% N6 V. h- W5 V G* ?: P
! v# v& }5 c' w. b5 b
她故意說得非常生動而殘忍,讓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就是為了爭取大部分民心。果不其然,她聽到了嗚咽聲和低低的、但憤慨的咒罵。 5 a/ |6 U: p& b) ^8 a
6 H0 [. p6 p9 [0 a( d
! @/ U& |" F# L F5 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