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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sanji32

[古代] [古代言情]袖唐 -【崔大人駕到】《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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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6-5-26 02:44:5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189章 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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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瑢連做夢都想著這一天、這一刻,每每想到俞夫人痛苦的樣子,心裡都無比暢快,可是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她卻發現自己半點都高興不起來。
    “母親保重。”俞瑢跪下又磕了三個頭,在俞夫人呆滯的目光中快步走出去。
    此間壓抑令她不想再作片刻停留。
    站在門口的雲岫已是淚流滿面,見俞瑢腳步匆匆,連忙掏出帕子把臉擦乾淨跟上去。
    暮色沉沉。
    俞府廳裡,崔凝和京畿衙的人辦案,魏潛低眉端著茶靜靜旁聽。
    俞大郎負手立於堂上。他剛剛從衙門回來,身上還穿著官服。
    崔凝這還是頭一次見這位傳聞中的青年才俊,俞大郎生的不高,皮膚白皙,看上去是個斯文儒雅的人,怎麼都不像是強迫玷污妹妹的那種人。
    “拿一套家常衣服給俞大人換上。”崔凝看向俞大郎身邊的小廝。
    廳內氣氛肅然,那小廝聞言立刻跑去取衣服。
    待俞大郎去屏風後換了衣服出來,崔凝才正式辦公。
    衙門主官不在,總不能讓趙捕頭去審問個朝廷命官,只好崔凝上了。
    “俞大郎君,你玷污二房庶女,證據確鑿,詳情已書於紙上,你看看可有遺漏?”崔凝語氣諷刺。
    《唐律》有十惡,一曰謀反,二曰謀大逆,三曰謀叛。四曰惡逆, 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義,十曰內亂,其中“內亂”便是指的亂倫。《唐律》中對“內亂”對五服之內不同層次又做出了詳細區分。輕者徙三年。重者可判絞刑。
    俞大郎若是被定罪,後果可想而知。
    “證據確鑿?”俞大郎笑道,“請問證據呢?”
    “數位堂妹同時指控你,其中有一位腹中還懷了你的孩子,豈能作假?!”崔凝冷冷道,“大堂之上,自有你認的時候。”
    崔凝見他姿態依舊從容,心裡越發惱怒,面上勉強維持平靜。“俞二娘子死亡的那一夜,有人看見你出現在針線房附近,你去那裡做什麼?”
    “賞月。”俞大郎言簡意賅的答道。
    針線房連接著花園,去賞月也說的通。
    “你承認自己去過那裡就好。俞三娘子已經承認自己殘害胞姐。然而許多證據都證明她曾施虐卻並未殺害俞二娘子,俞三娘子說她跑出來的時候看見了你。”崔凝逼視他。
    俞大郎面露疑惑,“剛剛入夜的時候,在下曾去花園賞月,卻並不曾看見過二妹。”
    俞府的家僕中有許多人都看見了俞大郎在入夜時分曾在後花園裡呆了小半個時辰,卻沒人看見他半夜出沒于花園,崔凝也派人去俞大郎房裡搜查。一無所獲,無奈之下只能謊稱俞織馨看見過他。其實,只是個守門婆子說恍惚看見個似是俞大郎的身影。
    擅“數”之人通常心思縝密,做案時定會處理的乾乾淨淨,恐怕很難查到切實證據。
    崔凝和魏潛返回來,主要是通知衙門扣押俞大郎,畢竟犯了十惡已是重罪,也沒想著將朝夕之間將俞織如死亡的罪名定在他身上。
    “內亂之事已有人指證,凶案的諸多疑點又都指向你,今日也只能將你下獄候審,你若覺有冤情,公堂之上再辯吧。”
    都是因為朝廷命官不得隨意下獄,否則,崔凝何必費這諸多口舌同他說清楚。
    兩個官差上來叉人,俞大郎也不曾反抗,理了理衣襟,“一日沒有定罪,我就還是朝廷命官,你們閃開,我自己會走!”
    崔凝見他這般淡淡然的樣子不禁氣的肝疼,二房被玷污的庶女最小的只有十歲左右,這般大的女孩子能懂得什麼?這擺明瞭不是強奸就是誘奸,不管是哪一條都夠他身敗名裂下大獄,還有什麼好囂張!
    “畜生!”崔凝咬牙切齒。
    “走吧,親自去搜俞大郎的屋子。”魏潛擱下茶盞,起身,“存在過的事物總會留下痕跡,非是人為能夠處理乾淨。”
    崔凝頓時放寬心,“走走走,非要找出證據摔在他臉上不可!”
    趙捕頭很早就懷疑俞大郎是兇手,但是在尚書府多有不便,束手束腳的找了幾天的證據,毫無所獲,還有二房庶女被玷污這個事,要不是俞織馨鬆口認罪,二房又主動鬧起來,他小小捕頭就算有崔凝撐腰也不敢去問二房“你們家幾位娘子是不是被人玷污”這種話啊!
    趙賁久聞魏潛大名,就是一直無緣得見其查案,今日有這大好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
    主意既定,一行人立即去了俞大郎的屋子裡。
    俞大郎的住處與整個俞府氣質最為接近,說好聽點是清幽樸素,其實就是看著很窮。案上牆上沒有一點多餘裝飾,傢俱少,用的也不是什麼好木料,好在地方不大,也不顯得空曠。
    若不是有一個簾子隔出裡外室,怕是站在門口就能將滿屋看的一清二楚。
    俞大郎的小廝極會看人眼色,見為首的三人面色各異,便躬身解釋,“郎君平時多宿在書房裡。”
    崔凝問,“俞大郎同俞少夫人感情不和?”
    時常分居的夫妻,怎麼說也不能算感情好吧?崔凝覺得,或許這位沒什麼存在感的俞少夫人會是個突破口呢?
    小廝猶豫了一下,“這……小的不知。”
    “俞少夫人現在何處?”崔凝決定和魏潛兵分兩頭,立刻就去見見這位少夫人。
    小廝尚未張口,外面便有個衙差稟報,“兩位大人,俞夫人來了。”
    崔凝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來的是俞夫人而不是俞少夫人。
    “換個地方吧,免得人多雜亂,損壞屋內器物。”魏潛道。
    崔凝也正是此意,三人便移步去了偏廳。她心裡疑惑,剛剛才見俞夫人還臥病在榻呢,仿佛已經難以行動似的,怎麼突然又跑到這裡來了?
    方站定,既見俞夫人被兩名侍婢攙扶進來,從門口到屋內這麼短短距離,她便已經氣喘吁吁,鬢邊滲出細汗。
    俞夫人平定氣息之後,開口便語出驚人,“諸位不必查了,人是我殺的。”
    崔凝張了半晌的嘴,最終也只是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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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6-5-26 02:45:3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190章 認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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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如是我殺的。”俞夫人孱弱的站都站不住,目光卻格外堅定。
    屋內半晌無人應聲。
    無論從哪方面考慮,俞夫人都不具備一個殺人兇手的條件,目前來看,也沒有絲毫證據證明她與此案有關。儘管崔凝抱著慎重的態度,卻仍是懷疑她忙不迭的跑出來是為他人頂罪。
    “您說的話,我們會放在心上……”崔凝邊說邊令人扶她坐下。
    “我都出來認罪了,你們還不交差,賴在尚書府究竟想幹什麼!”俞夫人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突然沖過來死死抓住崔凝,臉色慘白,眼底一片潮紅,形如厲鬼,哪裡還有半點溫婉的樣子。
    魏潛伸手捉住俞夫人的手臂,聲音沉冷,“俞夫人,咱們辦案有辦案的規矩,您就是出來認罪,也要寫進卷宗經過審批才能作數。”
    他練過武,手勁很大,崔凝看見他手背上青筋猛地凸起,肝都打顫,心說可別把人骨頭給捏碎了啊!
    俞夫人此時仿佛感覺不到疼痛,手卻還是慢慢鬆開了,“那你們快寫卷宗啊!”
    她說這話的時候看向了魏潛,那目光殷切,簡直似是恨不案子立刻了結,將她推出去絞了。
    崔凝腹誹,虧得您沒有長把,不然還不把玷污二房庶女的罪名都攬到自己身上……想到這裡,她心中一頓,只一條“內亂”都夠俞大郎判死刑了。俞夫人不會不知道,她又何必多此一舉的攬下另外一件?除非……
    崔凝趁著俞夫人轉移注意力。悄悄出門,吩咐人去打聽她來這裡之前見過誰。
    俞府不算大,府裡發生的事也瞞不住,不出半個時辰,有許多人已經知曉俞夫人認罪的事了。
    落英繽紛的院子裡,俞瑢著一身青衣站在秋千前。齊肩發用素色發帶松松攏起。身形單薄的彷如要隨這春風化去。
    岫雲遠遠站著,不住的掉淚。
    暮靄沉沉,廊上燈籠照亮四周,粉白的花瓣似雪簌簌落下,沾得人滿身馥鬱香氣。
    從前她都沒有心思賞景,往後總算可以靜心去觀賞了。
    俞瑢若有似無的歎息,轉頭看見岫雲慌張的背過身,神色恬淡的詢問,“何事?”
    岫雲把眼淚擦乾。咬了咬唇,終是不敢瞞著,“夫人去認罪了。”
    她是去頂誰的罪,主僕兩人都明白。但俞瑢從始至終都只是說憎恨俞織如,何曾說過殺了她?
    岫雲知道此事之後心頭都憋了一口氣,在夫人心裡,娘子竟是這樣殘暴的人嗎!她此刻去認罪,固然是出於一片愛女之心,可這何嘗不是在打娘子的臉,往娘子心頭捅刀?
    饒是俞瑢早已心灰意懶。不抱絲毫奢望,心頭還是抽搐了一下,“她……願意去就去吧,若是不甚被冤死,也算是還了她生我的恩情。”
    俞瑢心情複雜,隱隱高興于母親願意捨身抵命,又怨恨她從裡沒有瞭解過自己,但凡她瞭解過一丁點實情,就不會做出這種事。
    岫雲再要說些什麼,卻見兩個衙差闖進來,“兩位大人請俞大娘子過去問話。”
    岫雲惱怒,張嘴正要呵斥,被俞瑢抬手制止。
    “走吧。”俞瑢抬腳先行。
    岫雲只得跟了上去。
    隨已入夜,風仍是暖融融的。
    “眼看快要入夏了,你的嫁妝都準備好了吧?”俞瑢拉家常一般。
    岫雲紅著眼眶,哽咽道,“恩,早就準備好了。有娘子給奴婢的那個鋪子,那邊恨不能立時完婚。這些年奴婢家裡也多虧了娘子,如今過的很是富足,兄長幫著衙門跑跑腿,在大人面前都有幾分臉面。那家人還是娘子幫忙看的,奴婢跟娘子一塊長大,最知道娘子的眼光了。”
    她知道自家娘子是想聽喜慶的,只跟在身後笑著絮叨這些,眼淚無聲掉落。她這幾日幾乎要哭瞎了眼睛,眼睛看什麼都是朦朦朧朧的,反倒是俞瑢一滴眼淚都不曾有過。
    俞瑢含笑聽完,又問,“下麵的人都安排好了吧?”
    “都安排好了,娘子那些錢安置他們是足足的,只等案子結之後,他們就可以離府了。”
    “那就好。”俞瑢點點頭,走在遊廊上,目光落在院中一株不大的梨樹上。梨花已經幾乎落盡,花瓣在樹下鋪成一片雪白,枝頭上冒出了嫩嫩的綠芽。
    越走越遠,終於看不見那棵樹了,俞瑢才喃喃道,“我想臨走前去給奶娘磕個頭,一次都沒有去過,也不知道墳頭在何處。”
    “在西郊了,奴婢陪著您,您以後隨時都能去。”岫雲道。
    若是剃度了之後再去,奶娘泉下有知會傷心吧,俞瑢不想讓她傷心。
    岫雲想起陸娘和藹的笑,心頭鈍痛。她自八歲就被帶到娘子身邊,雖然經過短暫的訓練之後能夠有模有樣的伺候人了,但到了高門大戶的俞家,那點規矩完基本等於沒有。陸娘不僅教她規矩,還關心她的衣食住行,教她識字,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
    記憶中的陸娘一直都是溫和的模樣,唯一一次歇斯底里,是被趕出府之前豁出一切與夫人爭執的那次。
    不知誰在夫人面前揭發陸娘乃是罪臣之後,夫人惱恨她隱瞞身份,險些禍害俞家,加上陸娘臨走之前又因娘子的事情與夫人據理力爭,夫人一氣之下令人打了她十五板子後扔出俞府。
    在夫人眼裡,陸娘是居心不良,甚至越俎代庖插手主子家事,如此處置並無不妥,然而事實並非如此。陸娘族叔只是因為得罪上峰丟了官職,大唐刑法並不重,抄家滅族的情況不多,淮南道的一個地方副官,由著他蹦躂又能蹦多高?更何況那只是陸娘同族的叔伯,少有來往,自她嫁人之後父母相繼故去,關係都斷了。
    這件事情到了別有用心那裡就成了把柄,捏造證據誇大其詞的在夫人跟前一說就變成了“罪臣之後”。
    岫雲想,夫人未必不知道此事有虛,只是她想順手除掉陸娘罷了!娘子每次受了委屈回來都找陸娘哭訴,陸娘也竭盡全力的保護撫慰她,可以說,娘子能順利長這麼大而沒有變成任人擺佈的傀儡,皆是陸娘之功。只是如此一來,娘子和陸娘越發像親母女,夫人看著心裡也膈應吧?
    “究竟是衝動了些。”俞瑢摸了摸被自己剪短的頭髮,眼前一幕幕都是陸娘被打板子的畫面。
    陸娘是孀居寡婦,娘家也沒有人了,重傷被扔到郊野,當時是連衣裳都扒了的,她只著一件中衣,身上銀錢又全都被府裡刁奴搶走,已然是絕路。俞夫人不是心狠之人,她多半是不知道這些,俞瑢明白但不能釋懷。
    那時俞瑢陡然失去臂膀,被困於府裡找不到出去的機會,只好日日去俞夫人面前去跪,求她讓陸娘去莊子上養傷,可是俞夫人始終沒有鬆口。
    待到俞瑢想法子讓人偷偷去尋,陸娘已重傷不治而亡,是個尼姑出錢買口薄棺將她安葬。
    俞瑢本是活潑直爽的性子,經了這回打擊整整變了個人似的,以前有陸娘在她們母女之間和稀泥,娘倆雖時有不痛快,但總有和好的時候,自陸娘不在了,俞瑢和俞夫人的關係越走越遠,終是相看兩厭。
    “瑢娘子。”崔凝站在二門處,遠遠就看見俞瑢眼裡閃動的淚光,心中不禁好奇,如此淡定的一個人是為何事而哭。
    俞瑢微微別開臉,匆匆抹了一下眼睛,回頭沖崔凝淡淡笑道,“想不到這麼快又見了,崔大人。”
    崔凝想安慰她兩句,卻發現無從開口,只好道,“想必你已經知道請你前來的原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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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6-5-26 02:46:3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191章 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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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瑢點頭。
    崔凝頓了頓,突然話鋒一轉,“我知道俞二娘子之死與你有脫不開的關係。”
    俞瑢目光微凝,旋即又浮起笑意。
    魏潛說辦案要重證據重邏輯,不能讓直覺主導自己的思想,崔凝知道他說的很有道理,有時候卻難以控制。到現在為止,真相已經不遠了,可仍舊沒有找到任何實質性的證據證明俞瑢參與此案,但俞瑢有動機,或許因為分析過她的心理,崔凝認為就算俞瑢不是兇手,也不應該像現在這樣完全在這潭淤泥之外。
    出淤泥而不染嗎?這種可能性是極小的吧!
    崔凝繼續道,“我頭回來府裡的時候便察覺有些奇怪,明明是為你準備的簪花宴,卻讓俞二娘子占盡風頭,後來俞夫人甚至將你叫走,連送客人都是俞二娘子和俞三娘子代勞。還有與殷家的婚事,你嫡女的身份與之更為相配,可是卻教俞二娘子占了便宜。連我一個外人都替你覺得不忿,你自己就沒有半點感覺嗎?”
    一直靜靜聆聽的俞瑢,眼眸裡難免有一絲波動,聽著崔凝真誠的語氣,竟有了想要傾訴的衝動,然而千言萬語湧上心頭最終卻只是哽在喉頭,堵得她連喘息都覺得疼。
    崔凝沒有錯過她面上稍縱即逝的神情,“俞夫人很偏心吧?俞二娘子才像她親生女兒。”
    不過瞬息,俞瑢掩去一切情緒,笑的雲淡風輕。
    “她這麼急著跳出來,是為誰背負責任想必你很清楚。”崔凝問道,“知道俞夫人如此在乎你,你是高興還是難過?”
    最後這一句直戳痛處,饒是俞瑢已經決心看淡一切,卻還是氣悶的不行,“她最擅長的便是自作聰明,呵。可我並不擔憂自己的處境,偌大的長安總會有明斷是非之人。”
    面對這樣的關心,俞瑢心裡滿滿的惡意,她很想看看等到真相揭開的那一刻。母親得知自己火急火燎的跳出來竟頂了那個禽獸的罪時會是什麼表情。
    崔凝大致揣測到她的心態,卻不敢苟同,“與其等著別人查證,你何不想辦法證明自己清白?我認為你們母女之間的隔閡並非俞夫人一人所致。”
    “你不知道一個癡迷情愛的女人會愚蠢的多可怕。”俞瑢伸手扯了扯低垂的花枝,抖落滿枝花瓣。姿態閒適從容,仿佛她口中那個“愚蠢的女人”是個不相干的人,“為母則剛,這是女人舐犢天性,然而深陷情愛的女人自私到連這天性都容不下,她就不配做一個母親。我自懂事起便不斷為她收拾著後宅裡的爛攤子,暗地裡幾番救她與水火,她卻聽信旁人讒言,嫌我多事,嫌我性子太過倔強剛強。可若是有人護著。誰不願意做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我縱有不對,可我作為她的女兒,問心無愧。”
    她語氣平靜,崔凝卻從言辭中體會到了餘恨未消。
    崔凝長到八歲都不知道母親是什麼,現在有了母親,卻是個溫婉賢淑的人,對她疼愛有加,從未讓她受過什麼委屈,是以,她並不能切身體會俞瑢話裡的意思。只是隱隱覺得這番話挺有道理,實在無從反駁。
    從旁觀者的角度去看,俞夫人的做法聰不聰明還在其次,最令人驚訝的是。她全然不相信親生女兒的品德,幾乎沒有經過任何證實就武斷的認為女兒會做出這等殘暴的事。
    出發點是維護包庇,可這種在乎,真是讓人高興不起來。
    崔凝經過多番調查,發覺俞瑢在府裡地位有點微妙。
    俞瑢身邊教養嬤嬤是老夫人親自挑選,可見也並非不受待見。在老夫人的授意之下。教養嬤嬤一直把俞瑢往當家主母的路子上培養,前頭十來年從未出過差錯,老夫人雖然厭惡兒媳婦,但對嫡孫女還算不錯,但後宅混亂,導致俞瑢小小年紀就要與姨娘較勁,漸漸變得有些偏執浮躁。
    如果一切都僅止於此也就罷了,在老夫人的教導之下,俞瑢多半會隨著年紀增長而漸漸收斂鋒芒……偏偏她在性子未穩的時候慘遭兄長強暴,她選擇獨自承擔這不能承受之痛,性格越發古怪,行事也越來越強硬,常常做事不顧後果,惹得老夫人極為不喜,幾番彈壓,她卻變本加厲。
    俞瑢和老夫人之間的關係在惡性循環中變得越來越差,再加上有人故意挑撥,事到如今老夫人簡直視俞瑢為俞府毒瘤,並且認為她若是嫁到望族去,必然會為俞氏惹來災禍。
    不過俞瑢學管家的時候曾經處理過府裡中饋,暗中培養一點自己的勢力,即使不再管事也不受長輩喜愛,也沒有出現被欺壓的情況。
    後來殷氏透露出有意聯姻,老夫人完全不想考慮俞瑢,如果不想放棄與殷氏的聯姻就只能從庶女中挑選一人,反正記在嫡夫人名下也是嫡女。
    然而畢竟有真正的嫡女在,年齡又相當,而殷氏那邊肯定更願意娶個真正的嫡女,倘若俞夫人護著俞瑢,抵死不配合老夫人的計畫,最終這樁婚事也不會毫無懸念的落到俞織如身上,偏偏,俞夫人生怕婆婆和夫君對自己不滿,想也不想的就答應把俞織如記到自己名下。
    她是對俞瑢解釋:你二妹妹出身不如你,想找門好的親事不大容易,你是嫡長女,將來要什麼樣的婚事沒有?再說那殷氏從商許多年,早已經沒落了。
    俞瑢早非處子身,從來不覺得這門婚事會屬於自己,可是聽完親生母親這番話,仍禁不住怒火攻心,氣得吐出一口心頭血。就算殷氏沒落,至今也沒有落出士族譜,他們有家數不清的錢財和人脈,凡有人才便能迅速崛起!而且嫁過去就是掌家大夫人,這般好的婚姻,她都不知道是哪位祖先墳頭冒青煙了,哪還能肖想第二次?母親雖然出身不太高,但在京城權貴圈子這麼多年,並不是沒有這個見識,那番話不過是當她不懂事哄她放棄罷了。
    若婚事落到旁人身上倒也罷了,偏偏是算計她**的俞織如!憑什麼,憑什麼這個賤人毀了她,卻還能踩著她更進一步!
    俞瑢覺著母女之間情分早消磨殆盡,可是母親總有本事令她一次比一次心寒,一次比一次難受。就算是今日決意了卻紅塵,她千瘡百孔的心還是遭到重重一擊。
    俞瑢明白,崔凝說的沒有錯,母女關係變得如此糟糕,不是誰一個人的錯誤,可是就算她為母親找到無數藉口,內心也不能得到絲毫安慰。
    “就算我不是一個好女兒,我也……”俞瑢垂下眼簾,分明輕緩的聲音無端透出低沉,“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她的事。”
    崔凝盯著她半長不短的頭髮,“看來你已經有了選擇,既然如此何必苦守著過往,說開了,心放開了,才算堪破。你如今對府裡發生的一切還抱著看熱鬧的心態,斷了一把頭髮又有何用?你不會真以為剃去三千煩惱絲就從此再無煩惱吧?”
    俞瑢目光透出幾分探究,岔開話題,“你與我見過的所有貴女都不一樣。”
    崔凝心覺得大概是自己從小生在道觀,短短時日還養不出矜貴的氣質吧。
    “有時候覺得你有些幼稚,穿著這一身官服未免可笑,有時候又覺得很合襯……”
    崔凝聽她話說了一半便沒有繼續下去的意思了,也只笑而不語,其實這番評價已經比她自己想像的好很多。
    沉默須臾,俞瑢開口道,“岫雲,把你知道的都告訴崔大人吧。”
    語罷便丟下崔凝,兀自轉身回屋。
    俞瑢不願意說出真相,是想給自己存著那份可憐又可笑的體面,如今親口指認強暴自己的兇手,除了狼狽,她不能感覺到一絲大仇得報的歡喜。
    她一直以為自己看破紅塵,孰料想,今日被崔凝一語道破。如若當真放下,又何必固執的一次次在心裡描畫著著當真相到來那一刻母親的表情……
    在她的想像中,母親的表情應該是震驚而絕望,但更多的還是愧疚,她每每想到這裡,心中都會有一種被撕扯的快感,一邊頂著鮮血淋淋的劇痛,一邊享受和滿足。
    她其實是想要母親幡然醒悟吧,希望這個自私了一輩子的女人能夠暫且放下那些情愛,看她一眼。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夜色之中,她孑然一身,滿目的妖嬈的桃花染不盡悲涼,“放下”二字說的灑脫,可談何容易。
    “娘子過的很苦,日後常伴青燈古佛,也……算熬出頭了吧。”
    岫雲嗓音乾澀,教人聽著越發難受。
    直到看不見俞瑢的身影,崔凝才回過神,要了紙筆細細記下岫雲的口供。岫雲作為俞瑢忠心耿耿的貼身婢女,字字句句都是為主子鳴不平,還說了許許多多無關案情的事情,崔凝沒有打斷,認真聽著但只挑揀其中有用的部分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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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6-5-26 02:47:4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192章 揭榜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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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岫雲詳細的口供中,崔凝幾乎像是目睹了一個天真的小女孩慢慢被摧毀的過程,而這個過程中,本應該保護她的母親卻是個不知情者,甚至被人利用成為傷害她的兇手
    同情歸同情,可越是瞭解俞瑢的成長,崔凝就越覺得她與俞織如的死脫不開干係,奇怪的是,岫雲的供詞中沒有一點關於這個案子的內容。
    “俞二娘子死亡的時候,你們家娘子在做什麼,你在做什麼?”崔凝例行公事問了問。
    岫雲面色倏然一冷,卻不敢在崔凝面前發脾氣,只得忍下滿腔怒火,垂眼道,“娘子在睡覺,奴婢睡在隔間候遣。”
    “可還有其他人?”
    岫雲終於忍不住道,“大人!奴婢句句屬實,大人不信盡可查,不說娘子,便是奴婢碰一下那俞織如都得噁心的把手給剁了!”
    “大人。”一名衙役趕過來,拱手道,“魏大人請您回去。”
    崔凝聞言把手上的口供都看一遍,遞給岫雲,“你識字吧,看完之後若無異議便簽字畫押。”
    岫雲接過來仔細看過一遍,把指頭咬開個口子,鮮血迅速滲出來,她重重在上面按了個指印,明顯帶著怒氣。
    崔凝看了她一眼,收起口供隨著衙役離開。
    崔凝在心中大概梳理了一下整個案情脈絡:俞織馨戀上殷家郎君,結果發現殷郎君愛慕的竟是姐姐。而姐姐恰又把她視為定情之物的流雲釵搶走,這件事情激發她一直以來小心隱藏的陰暗面,讓她鋌而走險害了姐姐。不過,俞織馨沒有下死手,而是在淩虐昏迷的俞織如之後倉皇逃離案發地,隨後俞大郎進入密室,看見倒在血泊裡的俞織如,為保密室不被洩露,他再次逼問俞織如還有誰知道密室地點,後又殺了俞織如移屍別處。
    崔凝蹙眉。倘若俞大郎不想暴露密室就不會高調拋屍。而是應該秘密處理掉,然後告訴俞尚書。事關俞府生死存亡,相信俞尚書定然會幫忙遮掩。
    奇怪的是,俞大郎完全向著相反的方向行事。
    魏潛這邊的審問顯然已經告一段落。崔凝回來的時候屋裡已經沒有人了。他站在廊上盯著將開未開的花苞不知想些什麼。渾身散發著冷肅的氣息,令近身者皆不自覺的屏息。
    “五哥。”崔凝輕聲喚道。
    魏潛垂了眼眸,看著階下立著的女孩。一身綠色官服清靈靈的像是一顆尚未長成的小青菜。那抹綠映在他眸中,如同春風拂過一般,冰寒消融,目光頓時變得和煦起來,“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
    崔凝長舒一口氣,“剛剛五哥的表情可嚇人了。”
    魏潛眼角蘊了笑意,“嚇到你了?”
    “我可沒那麼膽小。”崔凝笑嘻嘻的扯了他的寬袖,旋即又想到案情沉重,似乎不應該這樣沒心沒肺的笑,忙又斂了表情。
    魏潛看透她的心思,“不必想太多,世間殘酷太多,你的心不過拳頭大,哪裡裝的完?”
    崔凝遲疑道,“旁人正遭難,我反而嬉笑起來,總歸不太好。”
    “倘若我每天都在斷凶案,豈不是這輩子都不能笑?”魏潛揉揉她的後腦勺,笑斥,“傻不傻。”
    這世上沒有誰必須要背負他人的喜怒哀樂,更逞論他們只是不相干的人,感情上能給予不過是幾分同情,面上稍微照顧一下死者親屬的情緒罷了。于魏潛而言,努力找出真凶才是給死者、生者最大的安慰。
    華燈初上,街道上多是杏樹、桃樹,如今杏花已經落了粉白一片,桃花卻正是怒放時。
    魏潛見行人寥寥,便索性令小廝牽馬趕車,兩人步行賞景。
    桃花滿眼,崔凝卻裝了滿腦子的案情。
    花開不見葉,入目之處皆是粉白妖嬈,魏潛落後一步,看著前頭矮矮的小姑娘一身油綠綠走在其間,嫩呼呼的如同枝頭剛剛冒出的新芽兒,可愛極了。
    他看得入神,卻聽她脆生生的道,“五哥,我總覺得蹊蹺。”
    “嗯?”魏潛漫不經心應了一聲。
    “俞大郎為什麼要高調拋屍呢?”崔凝百思不得其解。
    魏潛本不欲談案子,但轉眼見她仰著腦袋,一臉認真的等著答案,只得一笑,“他的行為已不能用常理去推斷。”
    “他瘋啦!”也只有瘋子才能做出這麼喪心病狂的事,而崔凝覺得這俞家仿佛盛產瘋子。
    不過魏潛的回答卻出乎她的意料,“他迷戀血緣關係,更癡迷在血緣之上建立起更親密的關係,除此之外,言行均如常人。”
    人類千百年來繁衍生息,人心越來越複雜,人們便開始越發信賴血緣關係。“親上加親”屢見不鮮,世家大族尤甚。認真算起來,經過許多代通婚之後,如今氏族譜上數得著的家族多多少少都有些血緣關係。
    這個習俗在太宗時期被遏制,然而許多年過去,如今又開始復蘇。
    “既然如此,他應是不會把屍體拋在那麼顯眼的地方了?難道還有第三個人參與?”崔凝一面隱隱覺得這第三個人和俞瑢有關,一面又暗自期盼與她無關,心中糾結難言,竟是一時不願問出口。
    魏潛見她欲言又止,便道,“移屍再次施虐的人是二房一位娘子,我令人搜了二房院子,已有證據。”
    崔凝微微松了口氣,又頹然道,“五哥什麼都知道了卻不告訴我。”
    “不告訴你是希望你自己去想。”魏潛猶豫了一下,繼續道,“此案的參與者遠不止這三人,殷郎君、俞瑢都不乾淨,但是若判刑,這兩人卻無甚罪過。”
    縱然俞家姐妹本就不合,但仍不可否認,殷郎君因一己私欲將俞織馨玩弄於股掌之中乃是激發此案的重大因素。可真個的論律法,他卻沒有什麼罪。
    “俞大娘子……”
    “俞織馨天生殘疾使得她極度自卑,日久成心病,然而她本性中還是怯懦占絕大部分,倘若不是有人日積月累的加強她深藏於怯懦之下的暴戾,她斷不至於會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再者,如不是有人刻意捅出二房的事激化矛盾,事情也不至於鬧得滿城風雨,迫使********自斷臂膀。可以說,整個案子的發展,是由某個人一手推動,可這個人極為聰明,始終沒有沾手參與謀殺。”
    崔凝想到俞瑢枯井無波的目光,忍不住辯解了一句,“我聽說俞二娘子常常欺負她,難道她們之間的關係不是因這些小事累積而慢慢離心?”
    “俞二娘子被寵愛太過,難免嬌蠻,但她並不是個蠢人。”
    崔凝去見俞瑢那段時間,魏潛指揮旁人去查證據,自己卻親自審問了俞夫人和俞織馨。俞夫人既然猜測兇手是自己女兒,才會一口咬定人是自己所殺,魏潛就以此為突破口,引出種種證據證明兇手並非俞瑢。沒有了堅持,俞夫人不過是個失魂落魄的脆弱女人,魏潛想套出她的話很容易。
    審俞織馨費了不少口舌,不過也不算太難。她一直痛恨自己親姐姐,恨姐姐那麼優秀,過得那麼好,卻屢屢欺負她一個沒有半點希望的瘸子。那麼魏潛就推翻這一切,告訴她,她的姐姐與嫡母嫡姐鬥了這麼些年、爭了這麼些年,至少有一半是為了她。
    “三娘子想是聽說了,俞大郎玷污二房幾位娘子。那三娘子知不知道,你的嫡兄最想得到的其實是你?”
    對於一個迷戀血緣的人來說,還有什麼比如此親近的血緣更令他著迷?
    俞織馨震驚不已,她略知曉俞大郎的事,但她不能相信魏潛的話。
    “不信?”魏潛不急不躁的解釋,“俞二娘子比你更貌美,所以你以為他定會更喜歡俞二娘子?也許你想的對,然則,他沾染俞二娘子的風險太大了,而你……就算他玷污你的事情被俞尚書知曉,甚至被族裡知曉,你認為他們會為了你處罰他嗎?”
    族裡不會為了一個殘疾的庶出女孩去毀了一個前途大好的嫡子。
    “俞大郎對你下手的時候,令姐完全可以不聞不問的,她卻為了你冒險,設圈套讓俞瑢替了你。”
    俞織馨倏然瞪大眼睛,這件事情,她全不知情!
    縱然俞織如這麼做未必全是為了救妹妹,但魏潛口燦蓮花,硬是將她的心思講的感天動地,最後適時的拋出一個匣子。那匣子裡裝的都是昔日俞織如從妹妹手裡奪來的東西,一樣不差,更加俞織如身邊的侍女說:這是娘子為三娘子攢下的。
    俞織馨全面崩潰,爬起來便要碰柱,要以命償命。
    這個時候告訴俞織馨,她雖然施虐了,但真正殺死俞織如的兇手還逍遙法外,她又豈會不配合?
    俞織馨一開始蓄意謀殺,然而之後出現的意外太多,使得整個案子漏洞百出,儘管因牽扯的事情多而顯得有些複雜,但順藤摸瓜並不算難。
    魏潛是有了大致推斷之後才同意崔凝負責,也是考驗她的意思。
    崔凝的表現有好有壞,以她這個年紀來說,不算平庸了。
    “今天揭榜,你這個做姐姐的也不想著關心關心阿況?”魏潛看她仍陷在其中,便轉移了話題。
    “啊?!”崔凝猛然回過神,忙捉住魏潛的袖子急急問道,“五哥,你可知道小弟名次如何?”
    崔凝對崔況信心十足,這麼個天才絕對輕輕鬆松上榜,可人家天才對自己要求也高哇,人可不僅僅是為了上榜!故而乍一提起此事,崔凝格外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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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6-5-26 02:48:44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sanji32 於 2016-5-26 02:5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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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揭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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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潛倒沒有賣關子,“明經、進士都是甲榜前三。”
    “那到底是第幾名呢?”
    以崔況的性子,哪怕得個第二都覺得憋屈吧!
    “明經是魁首,進士第二。”魏潛見她聞言面色不佳,勸慰道,“像他這個年紀的孩子多是剛剛接觸時文、詩賦,他的文章卻已蓋過千千萬萬皓首窮經之輩,何必爭這一星半點,前日明算放榜,他已是魁首,明日其他科目再放榜,他若都能占鼇頭,可期後日殿試狀元。”
    有道是“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崔況小小年紀能在進士科占第二也算是前無古人了。
    “每榜前十有資格進入殿試,殿試一般都是考時文,和進士科大同小異,往年狀元、榜眼、探花均是進士出身,極少有例外。與考進士不同的是,聖上有時還會親自策問。所以進士榜是必考,倘若不能中魁首的話,從別的地方入手也未必不能越過進士魁首去。”
    聽得這一席話,崔凝這才籲了口氣,“對啊,五哥那年也是一連考數科魁首呢!”
    魏潛笑笑,“因我是頭一個連考數科且成績不錯的人,旁人才看得稀奇罷了,要說詩賦時文,我寫的確是一般,阿況不一樣。”
    “小弟文章比五哥寫的還好不成!”崔凝不懂這個,可在她心裡,就連天才崔況也比不上魏潛的。
    “他走的是煌煌大道,我是劍走偏鋒。”他這樣是非分明、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實在不適合掌政。
    魏潛見小姑娘一心惦記弟弟。便扶她上了馬車。
    至家中,崔凝先去給父母請安,見兩口子眉梢眼角都是喜色,卻獨不見崔況。
    崔凝請了安便忙忙跑去崔況屋裡,甫一進門就看見他著一身朱紅寬袖懶懶歪在榻上,正叫侍女捧了鏡子在自個兒面前,皺著眉頭看的出神。
    “這是怎麼著?”崔凝稀奇。探頭往鏡子裡瞧了瞧。又盯著他的臉仔細看了一遍,“你要看面相找我啊!這事兒你沒有我懂。”
    崔況撫了撫初見修長的眉,歎了口氣。“二姐你說我長的這麼好看,會不會被陛下點作探花啊?”
    歷屆探花都生得一副好容貌不假,但這也太自戀了吧!崔凝嗤道,“可拉倒吧!”
    “非是杞人憂天。我看了一遭,如今幾榜裡邊屬我最好看。”崔況被自己美的心煩。擺擺手令侍女把鏡子拿走。
    “虧我還擔心你得了個第二心裡會不爽快,連官服都沒換下就跑來看你!”崔凝往榻上一坐,渾身卸了骨頭似的癱了下來,比崔況還懶散。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我又不是那處處掐尖要強的人,總得算起來比人強就成。”崔況說罷又是一歎。
    崔凝以為他還擔心自己太美的事兒,“你就不要糾結了。你還是個毛孩子呢,單看皮相吧也能說個‘粉雕玉琢’。可你偏又一身的暮氣沉沉,老叟一般,看著忒不討喜,哪兒比得上那些風度翩翩的君子?”
    崔況方才還在照鏡子挑剔自己的美貌,現下被人一說,心裡又不樂意了,遂斜睨了她一眼,“要不怎麼說白瞎了一雙忒大的眼呢!”
    崔凝氣的腮幫子都鼓起來了,“看我你以後還勸不勸你!”
    “有你這麼勸人的?”崔況不滿道,“再說我想的也不是這事兒。”
    崔凝一撇嘴,“你都快成精了,你不說,誰有本事知道你成天都想些什麼!”
    崔況看她一眼,目光在那綠油油的官服上一轉,“反正我長得好已經是不爭事實,要真是因此被點做探花我也認了,可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我下場,又有多少人伸長脖子等著殿試結果。他們,比我急得多了。”
    “你是說士族……”崔凝明白了,崔況下場考科舉,並不是他一個人的決定。
    這麼些年來,門閥大族手裡的權利一再被皇權吞併,許多曾經煊赫的士族開始走向衰落。門閥一一傾頹,碩果僅存的幾家無不憂心忡忡,是以即便世家貴族仍有特權,崔況卻和普通人一樣從科舉步入官場,這是崔家對皇權的妥協,也是一次試探。
    士族骨子裡高傲,就算妥協也不可能一下子卑躬屈膝,崔況既不是嫡長子年紀又小,讓人覺得帶著一點少年人的衝動執拗,這是崔家委婉的放低姿態,又免得讓聖上覺得他們突然改變態度是居心叵測。
    崔況摸了摸臉,“我這個狀元是十拿九穩的。”
    憑什麼呢?憑的他少年奇才!憑的聖上如今還不能跟士族來硬的!
    崔凝快無語了,瞪了他一眼,“你早知道結果還在這裡無病呻吟!”
    “我終究不能憑著真本事得了這個名頭。”崔況很是有一些膈應,“那些人從鄉試、解試一路考上來,皆憑的真本事,臨了卻因權利之爭被我得利。”
    “你若是個草包,聖上縱有心給士族面子也不能點了你做狀元,當天下人都瞎呢?”崔凝實在不能瞭解這種天才的思維,按說如此簡單的事情,他那麼精的一個人怎麼就想不通呢!
    崔況幽幽歎息,“這麼說吧,以我真才實學也未必不能做上狀元,可偏偏有這個事兒在裡頭,不論我學識如何,總讓人覺得有點別的意思在裡頭,仿佛我得狀元名不副實似的。”
    “你願意給他們做棋子,這會子又膈應個什麼勁兒!再說,在你之前還有五哥、淩表哥和謝表哥呢?”
    魏潛和淩策也就罷了,魏家走得清流路線,也不是什麼老士族,淩家是新興仕族。行事應時而變,開唐以來一直都比較順從皇權,可謝家是真真正正的老仕族,即便沒落,族中沒有幾個人做高官,也不能否認它曾有個輝煌的過去,如今仍是穩穩呆在《氏族譜》前十裡面。
    “能一樣嗎?”謝家想複起。順應潮流是理所應當的。而崔氏正煊赫,做出任何舉動聖上都會多思。崔況心煩道,“如今做都做了。還不帶讓我說兩句?能不能讓人把日子過下去了!”
    他是那種算好時機要做狀元的人,又怎麼會因此想不開?只不過是把心底那一點點不舒坦發洩一下罷了,他不好意思在祖父、父母跟前念叨,同大姐說不上幾句知心話。只能私底下向崔凝念叨幾句。
    待過幾日,殿試結果出來。
    果然如崔況所預料的那般。他成為了大唐史上最為年輕的狀元,且小小年紀竟然一連占了數科魁首,聖上親自策問之後更是讚譽有加,甚至命人將今科時文謄抄在榜上供天下學子觀摩學習。
    崔況考進士科的文章走的沉穩路線。自是比不上研究時文多年的老學究,而殿上所作文章新穎犀利,竟與進士魁首老辣持重的文風平分秋色。策問之時,他又機巧靈變。答辯精彩之極,聖上當場大贊“國出此子,天佑大唐,實乃祥瑞之兆”,崔況頓時成了大唐吉祥物。
    以至於崔況跨馬遊街那日,十裡長街圍的水泄不通,竟比去年看謝颺的人還多。如此境況,哪還有什麼“春風得意馬蹄疾”,連驅馬前行都得靠護衛開道。
    少年狀元傳為佳話,而崔家的喜事還不僅如此,這剛過狀元遊街,卻又到了崔淨的婚期。
    崔凝提前請了三日假在家幫忙,到得大婚那日卻還是忙亂不可開交。倒不是崔家準備不充分,而是實在低估的長安人的好奇心,不論是宴請的賓客還是圍在府外的百姓,無不想親眼看看大唐祥瑞,尤其今日是淩策前來迎親,伴郎也是兩個狀元,崔況帶領族兄族弟以詩阻攔。
    既是才華橫溢,詩詞大部分都是臨場發揮,三個年輕俊美的狀元詩詞交鋒,頻出好句,莫說旁人,就是崔家人自己看著也覺得十分有意思。而淩策的催妝詩、卻扇詩都是及早準備好的,比現作的完美許多,自己大喜的日子總算沒有被人蓋過風頭去。
    崔凝暗暗抹了把汗,不為別的,魏潛說過自己的長項不在作詩上。
    借著崔況中狀元的風頭,又有精彩的詩詞對決,崔淨這場婚事可謂盛大空前,即便許多年後別人談起來,也只有其妹崔凝的婚禮可出其右。
    連著累了幾日,崔況又趴下了,待他緩過勁來便要求母親去裴家給他提親,裴家九娘裴穎是他一早就給自己相看好了的。
    家裡略商量一下覺得這門婚事可行,但裴穎年紀太小,比崔凝還小好幾歲呢!這麼貿然上門提親不太好。好在貴婦圈子也不大,淩氏托人委婉的問了裴家夫人的意思。
    崔況出身高貴,自身才學人品又是聖上親自讚譽過的,許多人家都留意著他,只是想他年紀還小,現在打聽有點太早了,倒是顯得自家閨女不貴重似的,裴家未必就沒有這個心思。
    裴夫人乍然聽聞崔家相詢,心中既喜且驚,喜的是,這確實是一門好親事,驚訝的是,崔家不知怎麼留意到的裴穎,竟然還這麼早就透出意思來。
    裴穎的出身不用說,大家族的嫡女,可是在裴氏家族之中算不上出色,如今年紀小,白白團團的很討喜,可從五官上看,待長開了也就是個中上姿色,品行不差也不出挑,也就平平吧!裴家人思來想去小半個月,還是裴夫人想起來自家女兒同崔二娘子曾在一家書院念書,彼此相熟,女兒也曾去崔家玩過幾次,還總是提起崔況,莫非是崔況自己瞧中了自家閨女?
    裴夫人自覺得所料不錯,要是淩氏看中哪家女兒,斷不會這麼早透出意思來。
    如此,裴家一合計,這門婚事好的很,遂也透出了肯結親的意思。崔家得了信,準備一番之後便請媒人提親去了。
    一代神童還沒有長成的美男子就如此迅速的定親了,眾人惋惜之余皆與裴夫人同樣的想法,憑誰都想不出崔況早些年就給自己相好了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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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8 21:20:58 |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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