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二章 凝冬雪海 生死巨輪(一)
/ {, r6 F' }+ r
* @: C0 e' U( ?( b4 F" @ 冬天。8 [' \) S) I5 {
* V0 S- i- {6 y6 s% p& Y' h
雨落下來,一點一點的浸,將原就雜亂的街道化為泥水淤積的巷子了,馬車從街上緩緩過去時,師師掀開簾子,看街道兩邊沒有多少生氣的店舖,店主與少數的客人在門邊往城市的某個方向看。有幾個拖著木棒的孩子,嘩啦啦的在雨裡跑,跑到道路的那頭,便也站著往北面的方向看。其中一個孩子揮了拳頭喊:「殺光金狗!殺光金狗!」
5 w( s' T% t2 R7 z: Z0 R! C4 D- |, g ?& O) U3 T
戰爭的聲音,正隱隱約約的從那邊傳過來。
8 y5 e# J+ L7 I9 d: ^) f- a: C* q: ~; {6 u5 q! d
汴梁城甚大,百多萬人聚居的城市,南北兩頭首尾難見,戰爭的聲音搖撼城牆,隨後,如同漣漪一般的往城裡擴散,到得遠處,聲音也就淡了。但這些日子以來,城市中的人大都已經能夠分清楚那聲音的涵義。
2 T, s) z7 T7 E, a, |) {9 `- F
4 m6 ~0 W5 o2 N) W 自九月二十四那日西軍襲營慘敗之後,完顏宗望騎兵盡出,擊破了汴梁城外原野上的數十萬大軍。對於汴梁城中的居民來說,這一消息給他們的感覺近乎絕望,但也因此喚起了巨大的危機感。西軍兵敗後的第二天,太學學生、城中居民去皇城之外請願,要求朝廷重用李綱、种師道等人,清除奸佞,太學生陳東甚至將蔡京、童貫等人列入「六賊」名單,要求朝廷處置。8 u/ f3 m( c. v' [5 ?3 I/ L6 K. T
7 a x. d7 x5 ^$ Z; `+ Z2 x 這一事件發生之後,朝廷接受了下面一部分的意見,同時給予种師道陞官,命他輔助李綱,組織汴梁守城之戰。种師道坐著馬車,出現在皇城外的眾人眼前後,這些請願者才願意散去。此後李綱等人在城內發動宣傳,汴梁城內數十萬人響應,表示願意上城一戰,與汴梁共存亡。如此。上下一心,破釜沉舟之聲勢,一時無兩。
, ?! l; E% S3 l3 K6 D
% w7 W+ ]: ]0 t/ I. q# i, e% M 這樣的聲勢之下,原本的主和派,已經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了。金國使者王汭在那夜的暴亂中死去,朝廷更是不遺餘力地宣傳女真人的殘暴。破城之後,難有完卒。此後女真人數次攻城,城內居民積極地加入到戰備當中,卻也將這城牆牢牢地守住了一個多月。. M% Q. u( ]- y# k$ ?' @2 W
; c* Y$ T' x" n4 }$ v# @
在這個過程裡,城內的物價,也已經開始漲了。0 o! @: Z, y2 \) G4 D V. S$ G- C, N
2 U3 R E! j0 G4 x 首先飆升的,自然便是糧價菜價。汴梁城內一向物資豐盈、價格穩定,大部分人都不會有女真人忽然打來的這種預料。圍城之前,雖然有大量的糧食被運輸進來。但那首先還是朝廷的糧,李綱等朝廷大員不光以大義來煽動人守城,同時也給出力者發放口糧等物資。因為這樣的原因,上層並沒有採取平抑物價的政策,一些年富力強又有門路的可以參與到守城的預備隊裡去,可以參與製造滾木礌石等守城物品,但是在這個過程裡,大部分人終究還是會被分成三六九等。城內極少部分的人。終究還是會被這樣的情況危及到生計。
! C z& U/ H# x1 T l6 x: Y3 q9 K! [7 q
礬樓自然不在被危及生計的這個範疇內,由於早先沒有大規模屯糧。此時也已經開始考慮吃的問題,師師今天出門,便是去竹記尋找留守的蘇文方,商議購糧之事——寧毅離城北上時,蘇檀兒等家人已經南下,蘇文方是自告奮勇留在城內繼續打理竹記的。也兼做相府麾下的跑腿,師師出面,購糧自然沒有問題。
; l* w6 N5 x% R9 Z# ^8 V) D& _; ]+ @# d. j8 r- e
此時談妥事情回來,城市北面,女真人攻城的聲音猶未停歇。一路所見。城中的居民大都在注意那個方向,就算有從容淡定者,吃著零食,互相聊天,內心也不知是怎樣的忐忑。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那城牆高聳而厚實,但此時想來,又如同一張薄紙,這樣打啊打啊的,大家也幫不上太多的忙,一旦破了,便滿城都要遭到屠戮了。# O& g' J+ n- k/ E9 y: X! u* O' s
0 j$ V. i8 L7 ~; g7 G$ x 師師便也讓馬車往城北的方向過去,她一介女子,怕是很難幫忙,也不會被允許靠近,但……總想去近處看看。
3 }* `8 h3 W0 R" V& V" |0 f% d& a& R% W* d6 K! e e
雨還在下,如此一路前行,經過某條街道時,卻陡然發現了前方的一道身影。那身影在屋簷下猶豫地前行,但或許是未曾帶傘,身上幾乎已經都被打濕,頗為狼狽。師師忙讓馬車停下來,掀開簾子揮手:「蕾兒、蕾兒,上來。」
" T& H7 r2 y0 E% f* N+ @/ \3 C( Q0 m" K% C
這前行的身影卻也是礬樓中的女子,名叫賀蕾兒,既非頭牌,也非清倌,兩人名氣相差頗大,平日裡也沒什麼交集。那女子手上拿了個食盒,偏過頭來,眼見是師師,委實錯愕了片刻,隨後才上得車來,師師拿了毛巾給她,微微皺起眉頭。
& x7 ^+ ?. r' A( y! J4 ]& u. \3 f: A% O
「蕾兒妹子,這種天氣你去哪,城裡不太平,你這樣子一個人出來,是要出事的。」0 M. Q5 `& ^4 f& V
7 i/ _; ?4 J7 [9 [/ o
女真人攻城,物價上漲,城內夜晚開始戒嚴,治安也開始下降。師師是頭牌,出門有車子有護衛,賀蕾兒卻哪裡會有這些配置。她擦了頭臉,低頭道過謝後,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我想去酸棗門那裡看看,我那個……相好的,如今在守城,我怕他出事,想去看看……也給他帶了點吃的東西……」
& E. \4 l; [7 t+ }( o. K7 g j. j, i: M8 f
「哦……」師師點了點頭。其實賀蕾兒並非清倌人,在礬樓之中,也沒有太多選擇客人的自由,要說相好的,又何止一個兩個,但若在往常,一個守城的軍漢,又怎麼可能被她視為「相好」,只是這些自然不必說破,略聊了聊,在賀蕾兒有些自豪的語氣裡,師師也瞭解到,她那相好的乃是捧日軍裡一名率領五百多人的部將,名叫薛長功——這個名字師師心中卻有印象,這段時日以來,軍中有幾名將領以殺敵勇猛著稱,這薛長功便是其中之一,隱約記得,先前在礬樓中還曾見過,打過招呼的。
. Q: n, b* P. `( D' r: g& w; t8 ~. j$ r: r5 E7 d
往日裡礬樓中接待的不是達官貴人便是富紳才子,多以文采風流、金錢地位為標準,此時大戰持續,軍人的地位便節節上升,賀蕾兒對於自己有一個這樣的相好,明顯是感到自豪的,此時跟師師說起,便透了不少消息出來,甚至於薛長功給過她一塊令牌,讓她可以去城牆那邊訪他,也炫耀了出來。聽說師師想要城牆那邊看看,便自告奮勇地要帶她過去。
1 r' U* r! b( ?' J1 `/ R- ]7 O3 a4 @7 _7 V+ V' r. W
師師卻覺得不妥:「此時正在打仗,我只是帶附近看看就好,真要過去,不行的吧?」. L4 s. ?- z! Q; X! o/ D! M
. @6 x/ p* ^: y. l$ y6 N6 t
賀蕾兒卻道:「我也不是不懂輕重的女子,他那營房。我去過一次,距離城牆還有些距離呢,我將東西放下,咱們就走。」她抱著懷裡的小食盒,「如今樓中東西也不多,我這是省下來的幾塊糕點,味道挺好的,我也舍不得吃,但再放放。恐怕就要壞了……」
+ |. v/ H' |/ ^2 C* Z, ]: {8 s8 m- ~6 |$ a
往日裡物資充盈,就算是賀蕾兒這種在礬樓裡地位不高的,想必也不至於如此拮据,但到了這時候,先前的一些糕點,就無異於珍饈美味了。賀蕾兒想著拿來給薛長功吃,師師多少也有些感動,不一會兒。兩人到了城北的警戒線附近,攻城的聲音已經愈發狂躁喧鬧。再往前,普通人便不能去了。師師拿了頭巾、面紗將兩人頭臉包住,又包了那個食盒,下車之後,賀蕾兒拿了令牌給守街的士兵看,然後兩人才撐傘往新酸棗門那邊去。
7 F& [+ `! N* {& D: o! j* J5 F2 i' ~+ {$ _* D; ^! |) b
這一邊是原本接近城門的位置了。遠處巍峨的城牆高聳在目光的盡頭,令人望之生畏,城外的景色是看不到的,卻彷彿正在被一隻不知名的巨獸搖撼一般,偶爾轟的一聲。大概是投石機的石塊擊中外牆,令人心口都為之一顫,城牆上人群來去,下方搬運石塊的奔走忙碌,傷員的慘叫,都在往這邊傳來。1 |; Y: F u# K4 a- D! u
9 j* U) }7 [6 j8 Q, g, ` h/ y' E
兩人去往的,乃是附近軍人的營房,周圍人影來來去去,偶爾也有偏過頭看她們的,令人心中忐忑不安。一進入這片範圍,賀蕾兒心中就後悔了,往日裡她來過這裡一次,但怎樣都不可能與戰時的情況相提並論,更何況打仗的時候豈有她們女人接近,估計被軍法處置都有可能,師師心中也感到這決定有點亂來了,正自後悔,前方在混亂間,陡然看到了幾個人。( v: f6 R( i3 z! j- C5 X
v+ d% ]3 e7 X& W2 r. \ 名叫薛長功的部將身上沾了鮮血,正在與旁邊的幾名親兵說話,看到賀蕾兒,陡然愣在了那裡,賀蕾兒也看見他了,還沒說話,對方目光凶戾地衝了過來,一把打掉兩人同撐著的雨傘,壓抑著聲音:「你怎麼過來了,你怎麼敢過來!她是誰?你不怕軍法!?你怎敢……」
u. V$ W+ q, X7 S& M5 @( h9 j4 ]4 m) ]) @) v6 e% r
大雨嘩啦啦的落下來,賀蕾兒的手臂陡然被對方擰住,疼得眉頭蹙了起來:「我……我給你送點東西,你……你受傷了……」
`' N: s* M$ u4 I
4 P6 p' C% \& T/ t- L% h 「你亂來!」那薛長功咬牙切齒地說了這句,扭頭看看周圍,陡然舉手指向一旁:「就算你們是女子,快去幫忙!去傷兵營!那邊!去救人——侯敬,帶她們過去幫忙!」* X3 h9 i! y- D. B
% w! ?3 T# X4 \* m/ \& o/ s 賀蕾兒拚命點頭,她還猶豫著手裡的食盒,師師也拉了拉她的手:「走!」隨著那名叫侯敬的親兵往傷兵營過去——其實這名叫侯敬的男子乃是薛長功的小舅子,曾經與師師也見過的,但師師此時哪有心情理會這些。兩人隨著對方往傷兵營那邊去,侯敬從地上將雨傘撿起來給兩人遮著,卻也是一路小跑,到了傷兵營那兒,各種慘叫聲、血腥氣、藥味瀰漫開來,連大雨都止不住。她們從棚屋門口進去,更為悽慘的景象出現在她們面前,侯敬叫了人過來帶她們,又在旁邊打了幾句招呼,但師師兩人也根本聽不進去了。. x @0 I4 r$ P k/ v$ J
: Y& J0 _# }' Q! B. H
屍體、鮮血、斷肢、令人心神俱喪的慘叫聲,師師還好一點,賀蕾兒幾乎被嚇得懵了,當她被叫過去給一個中了箭傷的士兵做包紮的時候,「哇」的便在旁邊吐了出來……. h. [. [* u- @5 n) O F* h
" K5 Q. q7 n }6 i+ I 由於大雨不利攻城,這一天的戰鬥在中午時分便告一段落,傷兵營中的事情卻一直未有停下來,被送來的傷兵多是箭傷,也有被投石機的石塊砸傷的。被裹挾在混亂的氣氛之中,略懂一些包紮技巧的師師也幫了些忙,但是只要稍稍停下來,她的身體就幾乎像虛脫了一般,整個腦子都被各種慘叫與傷口震得嗡嗡嗡的響。
/ |3 v w" R. S9 [
2 U, S5 L4 O# G& O0 w5 y 那名叫侯敬的男子幾度跑到這邊來看她,甚至也幫忙處理了幾個人的傷口,他在師師旁邊有些口拙,說話的時候甚至會出汗,但幾次簡單的交流中,師師也知道,今天這樣的戰鬥,烈度根本就不算高。3 h; l: J' {) F
4 B) X* g! R6 @7 p# s
「……女真人未有認真攻城。他們最近主要在測試投石頭的機子,而且今天大雨。這些傷勢根本不算什麼,若是讓他們上了牆,那才慘呢……」' o2 f& K' b( v5 M1 `2 R; `+ m
0 v6 Y& ^/ t" u
哪怕是「不算什麼」的傷勢,箭矢射進身體裡,再拔出來。給予人的,也是最難以忍受的痛苦……7 h) O) D2 W. X" p+ P }4 T, I, V
* B6 x7 \8 v. j) r" R) R
在這樣的環境裡呆了一整個下午,師師半身也都是血腥氣了。侯敬給她拿來了饅頭,但她自然吃不下去,但身體搖搖晃晃的,也彷彿沒有了力氣。偶爾與侯敬說上幾句時,侯敬便給她說早些日子攻城的景狀、戰事的慘烈,當師師再去看那城牆時,那巍峨高聳。四四方方的城牆,又變得像紙一般薄了。+ R: W- D3 ^- p1 Z! x6 H
; E* I8 A; v) `! b" m3 n- Q: Z
一百多萬人,就這樣的,被這四方的城牆圍住,城牆一旦被越過,便全都可能是這樣的命運……, \& S4 }6 D& Q: P8 o
5 O5 t3 p' I+ I; A, b7 f8 K 即便是今日這樣的戰事,也有不少人死去了。往日裡自然更多。而在城牆外,那片原野上死去的人。便更多更多了。
# [% `+ M" [7 t6 K) E: P3 b
/ X: ]' ], R, Z+ e! T 這些時日裡,師師偶爾幻想這些人的命運。也想起寧毅動身時,兩人的最後一次見面。她在城內,今天見到了這樣的景象,對方在城外,經歷的又是怎樣的情形呢?6 U( X2 a0 ?9 q6 P7 q
$ Z' {4 }8 W! ? _ 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城外也數度傳來援兵、勤王軍隊的消息。女真人卻是連續出擊,毫不留情,在這段時間裡,將這些勤王軍隊一支一支的悉數打敗了。/ b; g& n" W# L$ o
) V: _/ p, b5 M7 l3 r
「……城外啊,幾十萬大軍都被女真人打敗了。那些女真人,聽說現在已經在汴梁北面掃過好幾遍了吧,死了很多人,恐怕現在屍體還在那一片呢……埋的地方都沒有……那些女真人攻城還不太熟,但他們的騎兵在平地上,就是無敵的,跑都跑不了……」
0 o' Z1 n3 G9 b$ k# l' g/ X0 I- w5 w) d; M) K: y
侯敬跟她說著自己能夠理解的戰事,幾十萬軍隊陸陸續續的過來,陸陸續續的被打敗,汴梁城裡,誰也指望不上,如今看來,北面那一片,恐怕已經被殺成赤地千里了吧……
5 U* `; z: D- P0 ~( ]9 z/ P( Z' H' J9 `5 v& q: Q2 k. O! n( I, h& W
赤地千里……
7 U+ H+ q: M5 \: V# r/ p
$ }, x9 E! }" K2 {, P 師師望著城牆,想像著無數人已經被殺死在了城外的那片地方,寧毅不知道在不在裡面,但數十萬的救援,已經或者潰敗,或被殺死。在這片原野上的這座城池中,孤零零的一百萬人,怕是無人可以救得了了。( E. f/ \3 A8 i& u* Q, h) L- w+ E C
- [; `8 K$ L( X+ k+ m. Y 她回到礬樓之後,當天晚上便生病了。病了五天,好了之後,跟礬樓裡的大夫請教了治傷的辦法,就又去到傷兵營裡幫忙了。" h( O) [. u" g( u
% n( p8 Y) g$ z( i" H
有時候於和中、陳思豐等人會過來找她,聊起這戰事。她時常會想起寧毅,有認識的人上了戰場,不知道他怎麼樣了,是不是還活著,又在做些什麼事情。如果活著,有沒有在那樣的環境裡畏懼或是逃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逃了、活著,又或是勇敢地死掉了,汴梁城的時間,便在這樣的氛圍裡,一日一日地過去。
. a0 Z. q4 l* v( P) G$ I7 F
- Q U2 A: X/ _ e& d2 A 而在牟駝崗,女真人的軍營裡,士兵們並沒有因為天氣的轉寒而開始休息,許多的攻城器械,正在緊鑼密鼓地建造著。女真人長於馬戰,攻城之法,雖然在滅亡遼國的過程裡有所積累,但畢竟是短板,趁著圍城的機會,宗望準備將之訓練起來,畢竟將來金國要全取武朝,一路南下,需要攻克的城池,還是很多的。
& T& I0 f: _' ^) j1 \: J5 V. |; E. _: { P: {
這段時間裡,他所指揮的騎兵,也在這片原野上展現了幾乎無敵的戰力,除了這座城池是唯一需要攻克的目標,其餘的方面,基本上不需要憂慮。+ r4 M! V0 A" J) k0 o; L. L0 q+ `2 G# ?
5 X' Y$ m, {8 S7 Z0 j6 p. N
武朝的戰鬥力,打過幾仗之後,他心中便有底了,一國之力,弱到這種程度,說實話,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9 S, w- B% M9 X; X' \2 w5 c1 M2 R0 j0 Y6 K' Z; u2 S, t5 n3 }
除了以練兵的心態駐紮於此,對於女真軍隊來說,這些時日裡另一個目的,便是獵奇了。往周圍掃蕩的過程裡,女真人搜刮了不少好東西,也抓了不少人,好吃的、好玩的如今正在軍營裡流行,好在宗望如今威望甚足,稍稍放鬆的同時,一眾將領也都讓麾下士兵保持著足夠的訓練和緊張感。
; N2 c6 ~0 L8 u1 N- c; p! t7 I8 s1 M- e3 e
十一月裡,眼見便要下雪了,平平無奇的這一天,漢軍都統劉彥宗與將軍活裡改在軍營裡巡視時,活裡改倒是隨口提起了一件事。5 b# C9 p3 H+ a# z6 a1 o9 l! g, G" k
; T1 b/ q; h u! g& @& Z# \ 「這周圍的漢人,已越來越少了。」
, c* N0 T+ H* i2 u P3 s0 q, ^
" ^5 c* N7 Z1 @ J \ 「嗯?」劉彥宗皺眉。
$ \7 k* O( @9 q1 s9 k4 k6 P- W
) K' }. a/ J2 J 「昨日派出去三千人,巡周圍五十里,竟一無所獲。」活裡改道,「空手而回。」
+ w/ C j) ~( O, S- @0 k2 L; x1 U' m8 f
劉彥宗笑了笑:「我朝大軍已來了這麼些時日,周圍人該走的。也都走了,有何可怪的。」* d2 g3 I+ F1 v! P/ N P& N% x6 Q
2 P4 t2 e4 E1 h3 H& B( p7 Y
活裡改搖了搖頭:「往日裡這周圍水土肥沃,就算大軍過來,躲進山裡的人也是不少,如今便是往山裡搜,也搜不出人來。末將倒是不擔心他們是被嚇跑的或是被殺掉的。只是聽抓來的一些人說,武朝官員之中,至此時仍有人在疏散周圍百姓、糧食,範圍或已擴大至百里方圓以上,目的便是為堅壁清野,斷我軍糧草來源。若是真事,或許該重視一下。」
, V+ E9 J! h; r5 B: a
) @/ i9 M4 x, U; ~8 ]0 D 劉彥宗皺眉想了想,隨後還是輕鬆地笑起來:「堅壁清野之事,武朝人必然是要做的。如今我軍糧草尚夠數月之用,派人出去轉,也不過為了活動筋骨,如今這糧草之事,不必過慮的。」他隨即壓低了聲音,「武朝偏南,冬日裡寒冷滲骨,雖與我遼東之地不同。但終究並非大礙,一待這攻城器械做足。大軍隨即攻城。武朝軍隊,士氣全無,只憑堅城抵擋,一如遼國上京,若非是為了使用這些器械,它恐怕早已破了。如今且先等等吧。」
2 p( ^' H- F T' v2 v% n# P( X5 k; X7 \1 A3 G8 ~$ H% F
女真人攻遼國上京時,不計代價,上京也是堅城重鎮,當時半日便被攻破。這其中當然也有諸多複雜的原因,但是在汴梁城下陸續打敗了幾十萬軍隊之後。女真人便大都有這樣的自信。若非是大帥要訓練攻城器械的用法,也是不計代價的攻城,汴梁恐怕也撐不了幾天,這樣的情況下,自然不必什麼跳樑小丑都放在心裡。3 v; B1 v% S+ ?2 ~
3 z- M: U8 o, n- W 這只是小小的插曲,一時間無人記在心中,活裡改雖然說了出來,但他的心裡,也不是太擔憂的,說出口來不過是出於謹慎的習慣而已。在這之後,也就不再對此認真,而當這件事再被提起來時,已經是一段時日以後,女真人不得不認真的時候了……0 K8 X& Q& O' L2 b2 _! w
8 J% x# m N: N2 B; C, ^* T ****************. Z6 t2 R( @' K
% }$ i, s! q8 R& W1 i 黃河北岸。
0 Y* U2 j1 N0 b) V) w( W ~! R9 I; m; T, f& `; s
一支馬隊正在渡河。! f# j$ o: ]5 ?) a0 t! ~( X4 s
8 V- f$ y1 X6 `* ]: E* b
這支馬隊大約兩千餘人,河邊的方陣整齊,隊列安靜肅殺,後方還用車子拉了些東西。' z6 K" |2 `% ~' v$ ~
2 ]- M8 e% m" P# t( H* q 負責運送他們過去的船隊乃是附近縣令安排的,由於位處黃河渡頭,又是戰時,最近這段時間,船隊老大已經不知運過多少人過去,又運了多少人回來,只是過去的乃是整支的軍隊,回來的卻往往是潰兵、傷兵以及屍體。; E, V: J6 u( U. C; f
# K. ~( S8 y% Y' ` 運過這麼多軍隊之後,船老大基本也能認出這些軍人的素質了,不過,眼前的這支馬隊,有些古怪。他們當中的士兵,看起來都是飽經風霜、殺戮的老手了,在武朝軍隊之中,這樣的往往是精銳、親兵,但每每是這樣的精兵,也容易出那些吊兒郎當、什麼都無所謂的兵痞,而保持嚴肅、戰戰兢兢的,往往是那些新兵,雖然看起來聽話、整齊,但這樣的士兵往往在上了戰場之後整個隊伍崩潰掉,有些連逃跑都沒有章法,傷亡往往是最高的。7 ?7 ~' {* o4 ?& Y% N3 z
/ `+ {& N/ A4 K) B, E. w 這一支隊伍,卻兼具了兩種特質,一方面,他們的隊伍整齊得就像是畫出來的,另一方面單個看起來,他們的每一個組成,又都不像是庸手。% }2 R. m! Q- @# p6 b7 Y5 V& {
5 V# }& q! ~1 m* c5 Z9 r 船老大看過他們的編制之後,知道這是北方招安時歸順的義軍——但老實說,這就更奇怪了——所謂義軍,往往是山匪土匪組成,這些隊伍紀律更差,女真人打下來,各地義軍云起,但真正敢追上來找女真人火拚的,卻少之又少,不過是口頭上說得好聽些而已。若按照寧毅的說法,那些人都是「至少愛國」的典範,但是,若說得嚴厲點:到底做過多少虧心事的人,才會「至少愛國」呢?
6 Z. d. M- N9 r2 R
' P+ G! a, ^/ F# J6 |2 [ 但無論如何,他的船隊還是規規矩矩將這支隊伍運了過去,臨別時,也詳細地跟對方說了女真人的情況,要他們小心,不要重蹈前方軍隊的覆轍。& }7 w T- [) I2 X
4 i/ { ?8 o) }' w1 c/ }4 r+ v
「我們是不同的。」將作為渡船之資的幾錠銀子放到船隊老大的手裡時,這軍隊中名叫韓敬的那位副將如此說了一句,船老大心道那最好是,嘴上自然不做反駁,心中倒也記住了這支據說是從呂梁山過來的隊伍。他偷偷地朝隊列前方看,那位披著斗篷的為首的將領,看起來竟像是個女的。
- }1 C& f+ T. D. X+ ^5 V# L, b/ M: Y
+ N, l5 l+ n2 M# h- p) }/ o 他先前在黃河那邊時看過對方一眼,斗篷下的那道目光望過來時,他覺得眼睛像是被針扎一般的嚇了一跳,那女將軍身上透的殺氣,令他許久都不敢亂看……
, {3 L3 r8 v! M& l5 [, {5 d4 _( w' c# w: P% l" f- `
****************7 h0 x9 F9 G4 K2 @8 a% \
, _9 o; @4 B, q" J9 N 這是黃河南岸的一道谷地,樹林與山谷延綿,此時,這裡已經成為臨時的屯兵之所,谷地外圍,拒馬與壕溝一道一道地延綿開去,將這裡變成了最不適宜馬戰的場所。9 g, @, P+ o7 R/ `& [
8 w& u% t5 x& L+ [. `# C
自九月二十四的晚上,女真人展開攻勢以來,到十一月的現在,汴梁以北原野上,數十萬的軍隊都被打垮了。許多人的屍首如今就在那片原野上,也有許多潰兵四散逃離,失去了蹤跡。但總還有幾股力量,能夠暫時的收攏人群。/ y y: F5 X" U9 r/ G
/ ?" e) ^) w, y% k
眼前的這片地方,是原本武瑞營的一支,打著這個名義,又收集了其它的不少潰部,最終在這裡駐紮下來,如今,整日裡都在做訓練。- S6 y5 g! P( y; S% a- |
/ R2 M3 ?9 d! ~- K! s* ]" u$ P
這裡稍顯難啃,距離牟駝崗和汴梁城不算非常遠,女真人知道他們的存在,但看見外面重重疊疊的壕溝和拒馬後,暫時懶得強攻進來。3 G* r+ D' t2 z4 O; i
% t) g" ^# O9 M$ {
寧毅站在河岸上,臉色有些蒼白,他微微咳嗽了幾聲,身邊的,是屬於竹記的幾個人——並非武者,多是賬房、參謀之類的人物。0 ?7 C$ T; s/ o' V4 f* z# U" {
8 P0 |& o3 ?; D; o
「……我問過了,現在是枯水期,所以水位這麼低,開春以後,會漲上來。」寧毅回頭指了指南面,「如果在水位最高的時候掘開這個提防,黃河改道,大水會直衝汴梁城,到時候……」
7 P# z2 n( x$ {% ~
' m/ e1 ]3 Q/ l* ^- l- W: t4 L, F4 r 他頓了頓,吸一口氣,揮手:「到時候,水退了,沃野千里……就可以養活很多人。」
" J$ Q0 \3 S* y6 o
# ]) q* S6 s' y) E6 d% E 幾個人都在朝河水那邊看,只有寧毅面對著那谷地的方向,遠處一道道的壕溝與拒馬、防禦工事、整個山谷裡的人,他的臉色蒼白,目光也有些蒼白,那是死的顏色。8 t, ^: i! m$ @
+ I/ `. N3 x" d7 Y% I7 N! D3 |
儘管自詡心狠手辣,也曾主宰過許多人的生命,但這一個多月裡,他所見過的死亡,也已經遠遠超過過去的總和了。包括他自己,也已在生死面前,走過了幾遍。
) h% t) Z9 A3 {% ^3 f
1 i: p& j- ^# e4 ?' j 在杞縣的那一晚,他身上受的傷甚至到現在都未好得完全,而更多的人,則連傷癒的機會都不再擁有了……, k: D! a/ C" R
: I3 ~% ^9 ]$ K9 A) N$ | ps: 嗯,七千字,整個汴梁之戰,應該都會放在這個標題下了^_^u
$ O0 P- g( u, G' e+ v( x1 B0 g% Y/ g- y; i$ O
9 C* q! r& P) P% n |